马车停在研究院门口,等了约莫两个小时,才见到大小姐骑着扫帚姗姗来迟。
她刚才在满院地找她母亲大人的身影,到头来却在研究院门口发现母亲大人,依着一辆陌生的马车,朝她挥手。
大小姐飞到跟前站定,还没开口,母亲大人先问道:“你把离原弄丢了?”
“哪有的事,怎么可能!”大小姐纠正她:“魔术师小姐不叫离原,叫璃言,琉璃的璃,言出法随的言。”
“这孩子怎么连自己名字都记错的。”
“是啊......”大小姐接了一句,这才想起来她要跟母亲大人问责的,“妈,你怎么看到一半就走了,也没看好她。”
公爵夫人从马车边上立直了,这下她真的有些焦急了:“你真把她弄丢了?”
“不是,她的导师找到她了,就是希莱娜老师。”大小姐从储物空间取出五本书来,捧在手上,跟她母亲好好解释事情来龙去脉:“离原——璃言她中了沉睡蛊,所以这些天她才会一直睡觉的,希莱娜老师给我这五本书,说让我研读一个月,一个月后亲自回去医治璃言小姐。”
公爵夫人从她手中一本一本地拿起,每本看了两眼,放到一旁的小女佣手上,让她送到公爵府自己的马车上。
“妈,你身后的这辆马车是什么?”
“我征来的。”
付绫不理解,“咱们府上要出行的就您和送货的两个人,一个马车就够用了吧?”
“多多益善。”公爵夫人说着,抚摸她旁边的车厢边缘,那上面有让她熟悉的魔术气息。
她虽然不会使用魔术,但是这么些年来,接触过的魔术气息倒是不少,以她的阅历,但凡有一丁点儿魔术亲和力,都够她成为老道的魔术师了。
“你没发现这马车上也有驱逐野兽的魔术气息么?”
付绫抬眼观瞧,这才发现这马车上确实萦绕着浓厚的魔术气息,和她们的马车是同一种,能让森林里的野兽避之若浼。
“我们回去吧。”公爵夫人说着转身要进车内。
“妈,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中途离场吗?”
母亲大人的动作定格在上车的瞬间,她可以隐约从帘子上看见马车内部,一个小小的熊玩偶的轮廓。
“我要去方便来着,但是满学院都找不到卫生间,我还挺好奇,你们成为二级魔术师之后都不用解决生理问题了吗?”
“......妈,你这问题问的......”
母亲大人转身,朝她的女儿微笑。
她怎么可能告诉她,自己是无意间看见了某个熟悉的身影之后,一路追出去的。
丢脸就丢脸在,她最后还什么都没寻着,只能捕风捉影地追着一个玩偶,大费周章地把这么个玩偶抢了过来。
母亲大人指着自家的马车,“你去那辆车上。”
大小姐从她身侧探头想看看这辆马车内部,被她紧一步挡住了,还是忍不住好奇,问:“这辆车里有什么,我能看看吗?”
母亲大人凝眉瞪目,“你现在就去看书,不想救好离原了?”
“好好好。”付绫撇撇嘴,走了。
公爵夫人转身,上车,俯身看了看一边座位上的玩偶,身子一扭,坐到它旁边。
和公爵夫人挨着坐在一起的小熊玩偶一动不动。
马车启程了,踢踢踏踏的马蹄声,来来回回的颠簸感。
公爵夫人突然掐起了玩偶的脖子,甩手扔到对面座位上,那玩偶被丢出个狼狈的姿势:脸埋在椅子里,屁股朝着她。
五分钟后,又被公爵夫人摆好,坐稳扶正。
桌子上还摆着香炉,三根香好端端地立着。
那个女孩摆出了这些家伙什,还说什么用来祭奠她的师傅......屁话,公爵夫人一个字都不信,一个人在桌子上摆两个杯子,必有蹊跷。
她拿出精巧的打火机,依次点上,然后看着那三柱烟雾缭绕。
绯伶图了省钱而买来的劣质香,烟柱纤细,散的又快,味道也一点不正经。
闻起来很难受,让公爵夫人打心眼里,感到难受。
“今天是三月二十日。”
公爵夫人开口说话,许是在说给玩偶听,不过玩偶一动不动,了无生气,衬得她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的祭日,希莱娜觉得应该是三月十七日,十八日,十九日——呵,人怎么可能憋足了三天才死。”
“我觉得是三月二十日啊......但是全王国的人都以为他们敬仰的人死在了二十五号。”
公爵夫人找到了暗箱,拿出一瓶酒,给两杯都满上,端起其中一杯来,看着杯中的暗红色,看着它随马车的颠簸荡漾起层层波纹。
“也许所有人都错了呢?你不是一向喜欢蒙骗天下人吗?所以,你到底是......哪天死的啊?”
“言枫?”
坐在她对面的玩偶,一动不动。
它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熊玩偶,不可能回应她的呼唤的。
公爵夫人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灼烧的痛感从喉咙一直延伸到胸腔。
她猛然间拔出腰间藏掖着防身的匕首,那匕首的柄上雕着牡丹花,绽放鲜艳,栩栩如生。
借着烧心般的酒意,她呼出一口满是醉意的吐息,仿佛能给她手中的匕首刃尖儿上,消消毒。
难闻的香熏着,高烈度的酒烧着,难过得让公爵夫人红了眼眶,迷了眼底。
她这些年酗酒时,已经变得分不清自己醉没醉了,每次都是越喝越清醒,越喝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最后只能清醒地看着自己耍疯。
所以她现在只浅酌,昏昏沉沉的,安安静静的,谁也不爱着谁——打错字了,是谁也不碍着谁。
她浅酌时看东西会晃眼,那就是微醉了,可现在在颠簸的马车里她反倒能紧盯着刀刃,她开始怀疑自己这回是不是一杯酒便醉深了。
“你这酒......”她大着舌头,眼神中透着醉醺醺,却能精准地投向对坐的玩偶,“怎么这么烈啊......”
“比我府里......这么多年收罗这么多的酒,还烈......”
“我怎么就找不到这样的酒呢......”
“说说看,你这酒,是在哪里买的?那酒家,藏在哪了?”
玩偶一动不动。
“说说看,你这酒,藏在哪了?”
玩偶一动不动。
“藏在哪里了?说说看?”
玩偶只是个玩偶,不会说话的玩偶。
公爵夫人把匕首伸向了玩偶,在它的不动声色中,对准了毛茸茸鼓起的肚皮。
“我有办法让你说话。”
“你最怕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