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言走进大会堂时，希莱娜老师正站在演讲台前讲话。
这座研究院的大会堂，由著名建筑师精巧细思设计建造，最多可容纳四百人，十数年间也曾有过座无虚席的盛况，无论表彰会，还是欢迎会，还是研究院内举办的大型演出都在这里举办，也曾引得无数人向往此地，拜会如朝圣。
如今却只有寥寥二十名新学员，在最前排中央位置坐不满三排，和诺大的会堂穹顶相衬，显得十分寂寥。
远处的座位上零星坐了几人，本来新生欢迎仪式是不允许外人前来观看的，但是这几年已经没人管了，尤其是在这种无聊的早晨里还会赏脸来看的人，姑且算是个还未泯灭理想的好学生，来缅怀一下自己入学时对魔术世界的期待，对魔术未来的热血激昂。
希莱娜看到门口处进来一人，是姗姗来迟的璃言，便剜了她一眼，可惜人家没在看她，没有注意到，希莱娜微微摇头，继续自己的讲话。
会堂的窗帘没有人拉开，里面相当晦暗，靠门较近的学生看到璃言进来，黑暗中也看不清她身上的衣袍是蓝色还是灰色，况且大小姐临走前给璃言扣上的，还是院外买来的仿制巫师帽，只当她是和自己同期的学员，对她招了招手，低声吆喝：“这边！这边！快来我这坐。”
璃言心想自己只是个助教，按工作任务讲可能也就算个学长助理，况且还是刚上任的，台上应该没有为自己准备的位置，于是走到招呼她的人身边坐下。
“同学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我在考试的时候怎么没见过你？你是另一批次的吗？是希莱娜老师监考的吧？”
璃言一坐下，这人就低着头凑过来，小声急切地丢过来一连串问题，眼睛滴溜溜地徘徊在讲台和璃言之间，生怕自己声音大了被老师注意到。
璃言尴尬地往另一侧偏开身子，她讨厌这种自来熟说话还总是凑得特别近的人。
希莱娜讲完了话，从演讲台上走下来，把手中的稿子递给一边长桌上坐着的沈茹，一旁的报幕员说道：“接下来有请教导处主任沈老师为大家发表讲话。”
希莱娜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她的桌面上摆着个牌子，写着“代理院长”.
目光往下一瞥，就看见一个学生在缠着璃言问东问西，璃言嫌弃得快要偏成九十度了，大小姐坐在人群的斜对角，正在专心背演讲词，完全没注意到璃言。
希莱娜失望摇头，看来这两人之间火候还没到，差了点默契。
她离开座位，从另一边下了讲台，十几道好奇的目光追随着她的步伐，最终落到璃言身上。
希莱娜低声道：“去台上坐着，有你位置。”
“哦......”
璃言站起来跟着希莱娜走上讲台，那一张长桌的末尾边上确实有个空椅子，桌面上的牌子写着“助教老师”。
看着璃言坐了上去，刚才还套近乎的女生彻底傻眼：“原来她是老师啊......”
她拽一拽坐在自己另一侧女生的袖口，焦急地问道：“怎么办？我刚才还跟她套近乎呢，还追着她问这问那的呢，老师不喜欢这样的学生吧？她会不会讨厌我了，不好好教我怎么办？会不会不让我毕业了？”
那女生姑且是她的好姬友，安抚地拍她手掌，“放心，她看起来年龄应该也不大，好像比你还小，而且刚刚也没对你说什么，应该很好相与，别怕。”
坐在璃言旁边的是个四五十岁大腹便便，戴着眼镜的光头大叔叔，他扶着眼镜框对璃言很是客气地点了点头，璃言也回了个点头礼，然后不动声色地提了两下椅子，往远处挪了一点。
台底下一声轻笑，璃言送开抓着椅子的手，放到桌面上来交叠一起，粉饰自己刚才幼稚的举动，拿眼打量台底下的人群，看看是谁这么不合时宜地笑她。
果然，又是大小姐，就是大小姐注意到她的举动，忍不住笑了。
璃言撞上了大小姐的灼灼目光，压低了帽檐，悄悄翻了个白眼。
沈茹做完了自我介绍，停顿了将近半分钟，把几名新生的注意力从刚刚坐上讲台的璃言身上收了回来，她把纸稿往讲台上一放，不打算照本宣科。
“我们研究院，按照以前的制度，共九个学年级，最大修读年限二十年，你们的学长学姐因为这等宽容的政策，已经委顿得不成样子了——所以今年开始，你们没有那么好的事了，只有九年修习时间，我和代理院长也就是希莱娜老师，会严格督促你们的学习情况。”
台底下嗡嗡地议论起来。
沈茹继续说道：“我监考的同学已经完成了我留下的考验，把魔杖恢复原状了，那是基础应用里关于魔杖本身的部分，看来你们都会去好好温习了，另一批是由希莱娜老师监考通过的，能通过她的考验应该也不会差，你们在入学时的表现已经很让我满意了，我相信天道酬勤，我也期待你们能成为我带过的最好的一届学生。”
沈茹扫过新生们的脸庞，全都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那些被无良学长们夸张描述的铁面教师沈茹在一开始就给了他们很高的评价，忧的是自己这一届没能赶上悠闲混日子的机会，未来的学业艰辛，恐怕没那么好摸鱼了。
璃言也被她的严格安排吓得紧张了一下，不过转念一想：老娘已经毕业了啊，我紧张个啥？
沈茹下去，报幕员请新生代表。
付绫淡定自如地走上台，享受全场最惊艳的注目，多年来身居公爵小姐的高位，她早就不会再怯场了，拿捏好语气，以平和的态度讲话，内容都是一早就写好的稿子，不卑不亢地致谢与展望未来，让人听起来舒坦——可惜没什么听得价值。
只是台前的几个学生注意到，坐上台之后就一直在摆弄手指发呆的璃言老师，居然转过头去，聚精会神地听完了大小姐讲话的全程。
掌声稀疏，大小姐下去，轮到璃言——旁边的大叔了。
这样下去，会不会也轮得到她一个助教去讲话啊？不会吧？
璃言紧张了起来，她一紧张，手就忍不住想摆弄什么东西，恰巧看见自己面前的牌子，就拿了起来。
台底下正好坐在她前方的学生纷纷探着身子，几个人坐在左右的也纷纷往一处挤，台子底下的座位离讲台较远，实际上他们看不清牌子上都写了什么，也不敢贸然召出魔杖搞事情，只能等老师们一个个上台自我介绍。
现在会议中场突然坐上去一个年轻娇小的漂亮女老师，他们怎么可能不好奇这人是什么身份呢？
璃言也注意到他们的举动，觉得他们头顶上那一顶顶柔软的巫师帽挤在一起都变了形状，蛮可爱的，就伸直了手臂，把牌子尽量往前伸，让他们看个清楚。
“助教......”
“是助教唉......”
坐在后面的那对好姬友也互相对视一下：“看吧，我就说是个好相处的。”
看完了助教牌子，那几个学生狂打手势，要看看旁边大叔叔位置上的牌子，璃言会意，拿起他的牌子也伸出去。
“招生处主任？他一个招生老师为什么要给我们新生讲话呢？”后排的某人看见了，发出疑问，坐在一旁的人集体小声BB：“就是就是就是......”
姬友告诉她：“那个人不简单，他给研究院投资建成过总共七栋楼，算是半个老板了吧？所以想给我们这些新生鼓励鼓励士气？”
“说到底还是为了钱。”
“也许吧，不过这些年他一直花大价钱在魔术的教育培养上，恐怕他心里也有点跟钱没关系的信仰吧？”
“或许吧......啊，不好，那个教导主任看到助教妹妹了。”
一股魔术脉冲直撼到璃言耳边，“璃言，别跟他们太近乎。”
璃言手中的牌子差点掉到地上，她转头，正赶上沈茹撇了她一眼，于是把牌子放回原位，乖乖巧巧地坐好。
招生主任大叔还在淳淳教导，要如何摆正学习态度blablablablabla，说到一半发现新生们的注意力都不在他那边，于是失落地叹了一口气，顿时让几十道目光全都投向了他这边。
“一些官话我就不说了，想必你们也懒得去听，这样吧！我是招生主任，就给你们说几个我能掌握到的数据吧......”
“每年啊，这个日子就是欢迎仪式，十年前的今天也一样，那一年有六百五十七人入学，这个大厅都坐满了；五年前入学人数三百一十人，今年，只有你们二十人。”
“十年前入学考核的报名人数两千多，我们还要专门供出三栋楼当作入学考试的笔试场，今年只需要三间教室，你们也注意到了吧，你们笔试的时候，总共只有一百来人参加考试。”
“每年的笔试结束之后的第二天，我们就会在外面开放下一年的报名，今年到现在为止，已经一个月了，我们的报名点连一个来咨询的都没有。”
大叔扶了一下眼睛，然后干脆摘了下去，放到讲桌上，底下一张张尚存天真纯情的脸都变得模糊了起来，他无奈地说道：“再这样下去，你们恐怕会成为研究院最后一届学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