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伦佐给自己倒满一杯红酒，却没有喝，而是放在桌子上静静的看着，杯中那红的透彻的酒液如鲜血般致命迷人，让人忘乎所以。
“有人说我太冷静了。”
他用手指轻轻敲了下玻璃杯，里面的酒液顿时开始打旋，像是被谁摇晃了一样。
低沉婉转的音乐在房间内回荡，昏黄的光线映衬着洛伦佐冷漠的脸，他很久没有感觉过这么孤独了，在此之前唯有一次，那还是只身一人在海面里飘荡寻找抢夺了重要货物的海盗的时候。
“但我可不这么认为。”
他照常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
听说下等人一般是享受不了这种东西的，因为能生产发热红石的技术被贵族垄断，普通人只能依靠咀嚼一些特殊草药以达到与抽烟相同的目的，但那种方式对身体的伤害无疑要更大。
“我们三兄弟从小就相依为命，互相依靠、互相取暖、互相为对方杀人、互相舔舐伤口……”
洛伦佐再次轻轻敲了下杯子，玻璃杯应声而碎，猩红的酒液很快洒的到处都是，看着倒想不知是谁的鲜血。
“克利多很聪明，脑子转的很快，时常能够提出一些非常棒的点子来，他是我最信任的人……戈尔贝则是相反，他看起来长得凶狠，实际上却憨厚老实，克利多时常嘲讽他不会动脑，但他却从未有一次动过怒，而是夸张的摸头大笑，说动脑的事情交给克利多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他抽了口烟，似是在整理情绪。
“而我呢……就比较一般，除了以长兄的身份命令和强迫兄弟外一无是处，所以我非常珍惜我的两个弟弟，他们是我活在这世上的依仗。
“有一天，城里突然开始针对帮派的‘大清洗’，似乎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不过这种事情离那时的我们还太过遥远，就说一些影响到我们的吧……首先是港口关闭和封锁城门，这可要了城里绝大多数人的命，要知道荒墟城九成九以上的物资供给源于其他城镇和港口；然后是夜间禁止外出，实际上这点比之前点对我们的影响还要更大些，毕竟我们本来就吃不饱，可晚上不允许出门的话，便是断了我们的财路，我们年纪小，又饿得四肢无力，只能等到晚上才能干一下偷鸡摸狗的事情并且不被抓到……
“我们没事可做，只得待在破房子里等着饿死，这时克利多实在饿得发慌了，他提出一个想法，既然城里的治安官在抓帮派人员，那我们不如冒充帮派被他们抓去，与其在这饿死还不如被抓入牢里赌一把活命的机会。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城内大牢的生活要比底层世界好上太多了，至少不用为吃饭发愁，不用害怕冻死……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老实说我现在都没搞懂。
“之后我们离开了监牢，那已经是一年后，然后，一些侥幸未被清洗的帮派成员推崇我们成为头领，原因是我们杀掉了典狱长，这我们当然欣然接受了，随后凭着克利多的智谋、戈尔贝的怪力，我们在荒墟城成功扎稳了跟脚，然后杀的人越来越多，被越来越多的人信服和恐惧，渐渐的也在城里和周边有了一些不知好坏的名声，一直到今天……”
洛伦佐丢下烟头，烟头落在地上的酒液上，很快便被浸透膨胀。他走到房间的阴影处，这里光线无法侵入。
一种无法理解的力量隔绝了所有光芒，深沉的阴影犹如活物般扭曲蠕动，伺机而食。
洛伦佐闭上眼睛，耳边是微弱的嘶嘶声，伴随着些微腥气与恐惧。
“我还是无法想象没有兄弟的日子该如何过……不过既然他们做好了选择，作为兄长的我，自然只能任由他们胡闹。”
他不在说话，而是静静的倾听，静静的等待。
直到阴影蚕食了所有光线，嘶嘶的摩擦声遍布整个房间。
当洛伦佐再度睁眼时，他周围乃至脚下都已经被无数的各种各样的蛇类所环绕，房间内沦为蛇海，那些色彩斑斓的毒蛇宛若蛆虫般互相摩擦进行威慑。
面对这一幕，任何人能以再保持冷静，洛伦佐也一样。
他感到一股剧烈的腹胀感，甚至有想要呕吐的欲望，而当这种欲望强烈到一定程度后，他开始弓着腰，极力的大张着嘴，一条湿滑、干瘦如骨的手臂从他口中伸出，上面还粘着些许血迹和唾液。
手臂伸出足有半截，它掌面向地，中指处用细细的绳索挂着一枚蛇信状的挂饰。
房间内的群蛇尽皆吐露着蛇信，嘶嘶的声音纠缠在一起，宛若某种神秘古老的语言。
苍老沙哑的声音这时候响起，那是非属常人，唯有禁忌中的禁忌才能说出的声音和语言。它位于这天上地下的任何位置，却又不位于任何一个角落，唯有信仰坚定的“蛇信者”才能寻觅到它的所在、听到它的言语，它说：
“畏惧古蛇，畏惧吾主！”
声音落下那一刻，手臂化作灰烬飘落，洛伦佐跪在蛇海中疯狂咳嗽，血液与内脏一同被咳出，他的头发开始脱落，皮肤变得干枯苍老，属于“常人”的那一面开始自他身上脱离。
他大睁着眼，其内却没有丝毫恐惧。
“看着吧，我会做好一切的……看着吧，阿德莫！”
说完，无数毒蛇疯狂的朝他涌去，蛇类组成的海洋顷刻间便把他吞噬。
*
啪的一声，装着热气腾腾的咖啡的杯子摔在了铺着毛毯的地上。
阿德莫痛苦的捂着左眼，嘴角却是不自觉的勾勒着轻蔑地微笑。
“少爷？”
老管家关切的望着他。
阿德莫却是微微抬手，示意自己没什么问题。许久之后，待他从疼痛中缓解过来，这时他才发现，猩红的鲜血与眼泪夹杂在一起，正一刻也不停歇的在他左眼滴落流出。
“真是大出我所料啊……”他不自觉的感叹着，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嘶哑。
门窗紧闭的宅邸此时却是刮起了刺骨的冷风，仔细去辨认，却能感受到其中混合着的刺鼻腥气与嘶嘶的低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