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县的碧湖岸边,一棵垂柳贪婪的将它粗壮的枝干延伸至湖内,随风摇曳的柳条让湖面荡起波纹,在夕阳的燃烧下,天然而成的动人画面就呈现在众人眼前。不禁会些许有过往的才子们为止驻足,吟诗陶醉,自然之美啊!
——“真是无聊。”
无聊?各才子们正要施展平生所学,回报予天赐的美景时,却被这两个庸俗不雅的字眼打断。
“何人在此放肆!”说话的是位白面书生,一表人才,温文尔雅,现在的他脸颊微红,羞涩与嗔怒毫不掩饰的表达。
“放肆?我就事实而论罢了。”众人寻声看去,只见面前的美柳之上,正躺着个少年郎。嘴里叼着一片柳叶,慵懒的靠坐着,脸上一副十足的痞像笑着道:“都说女人如水,男人似泥,现在这个男人正借着叶子偷摸女人的屁股呢!你们这些书生却说它好,哈哈哈,果然读书人都是邪风不断呢!”
“你!!!”不仅是这位书生,其他的几位才子脸上都青一阵,白一阵。
少年郎在树梢上笑着指向自己:“我?可不打诳语,哈哈哈!”
书生呼吸变得急促,满脸通红,指着那位少年郎‘气不成声’。而那位少年郎,灿烂的笑容始终放光,洋洋洒洒,格外俊朗。街道上的不少人都停下了脚步,想前来凑个热闹,但是每每有人见到那棵柳树之上的少年郎时,却又像落荒而逃的过街鼠,一溜烟没了影。
书生好不容易调整好呼吸,手指着少年郎没好气的说道:“汝!汝可敢报上姓名!”
那少年郎嘿嘿一笑,露出好看的白牙齿,然后从树梢上跳了下来。书生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对自己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连忙往后退出几步。少年郎见了,依旧笑嘻嘻的跟上前,然后伸出了右手:“什造。”
“诶?”书生有两个疑惑,一是少年郎的右手,二是他说的姓名。
少年郎继续伸着右手,脸上嬉笑的双眼难得露出了认真:“我的名字叫什造,我想和你做伙伴。”
书生愣在了原地,他...他要交朋友?不是,原本我不是打算和他理论一番,先问他的姓名是为了尊重,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可是,我要怎么说呢...
就在书生尴尬的思考着要如何拒绝少年郎的请求,而不是要如何与他辩驳的时候,周围的人开始骚动,嘈杂的只言片语零零碎碎的钻进他的耳朵。“什造,天哪!竟然会是那个人!”“怎么是他呢!早知道就不要淌这浑水了。”“倒霉...”“受到诅咒的怪物么?”“......”
书生渐渐发现原本拥挤的周围,变得越来越宽敞,然后只是三三俩俩的些许还在交头接耳,可以察觉到谈话中,他们不时向少年郎投来的不善目光,一直到最后,书生的背后,已经是空无一人。
“你......?”书生现在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了。
少年郎这时把他的右手放了下来,耸了耸肩,一副轻松自在,仿佛这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是与自己无关的样子,他向书生问道:“诶,书生,你叫什么名字。”
像是觉得终于自己可以说点什么了,书生的脸上竟然扬起了笑容:“我叫姜维,字伯约。”介绍完,书生的脸就沮丧起来了,怎么会这样,我在做些什么。自己不是要和这小子理论的么?
“姜维,伯约,姜维...”叫什造的少年郎不断重复着书生的姓名,然后哈哈笑着,“嗯!我记住了,姜伯约,是这样子叫的吧!”
姜维看着总是在笑的少年郎,心中喃喃自语,什造?真是个奇怪的名字,也是个奇怪的人啊。
叶县晚上是最清凉的,特别是炎炎夏日的现在。碧湖被风拂过波光粼粼,月亮的倒影嘴都笑软了,因为那一阵风连心都被一块儿冰凉起来。岸边的柳梢咯咯咯的笑着,声影有点儿碜人。姜维走进了柳梢,试探性的叫了声:“什造?”
结果一颗头颅骨溜溜滚动然后倒挂在了姜维的面前,头颅的面孔扭曲的可怕,姜维吓了好一大跳,整个人摔在了地上,惊恐的叫不出声。可是没一会儿,那颗头颅丑陋的面孔,突然舒展开来变成一张俊俏的脸蛋,哈哈哈的笑着。
姜维惊白了的脸瞬间变得羞红,两只手用力攥紧,咬牙切齿的瞪着倒挂在树上的少年郎:“什造!”
“哈哈哈,伯约啊,哈哈哈,原来是你,哈哈哈!”
“好心来看你,你却这般顽劣!”
“哈哈哈!抱歉啦!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与责怪的说教一唱一和,与柳树,碧湖,月光,蝉鸣,一同融合。一颗石子噗通一下跃进了湖面,溅起水花,荡开的波纹缓缓散开,最后平静。
“你一直都住在这个柳树上么?你吃些什么东西?每日亥时会有什么妖魔鬼怪出现么?哈?你是说他们有人长着四条胳膊两个头么!”姜维稚嫩的模样兴奋的问着各种各样不着边际的问题,但每一个问题,什造都给了姜维想知道的答案,但谁又晓得是不是胡乱说的呢?
“原来柳树之上可以如此有趣。”姜维不由得有些羡慕。
“你也可以来噢!”什造一副坏笑,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他是要拐走良家妇少的变态小子。
听见这话,姜维就有些失落落的模样,因为他明天就要离开这座叶县了。荆州南阳郡的叶县,那只是他此次行程中的一个歇脚地,到了明天,他就得和父亲,叔父一家人一同离开这里。而且,很有可能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想到这些,姜维变得沉默不语。
什造重重的拍了下姜维的肩膀,不顾姜维嗷嗷的乱叫,什造粗鲁的把他抱了起来,再流利的爬上了柳树梢,什造大气不喘的看着姜维嘻嘻笑着:“你现在也在柳树上了噢!”
姜维像是一只八爪鱼,紧紧盘缠着柳树梢,一动不动,生怕掉进脚下生不见底的碧湖里。但是什造再一次不理会他的意思,也不知他纤细的胳膊哪里来的力气,很是轻松的将紧抱着树梢的姜维像小猫一样提了起来,然后说道:“要坐着才可以看到平日里看不见的景色。”
折腾了好一会儿功夫,姜维才确实的坐下了,只是双手紧紧抓着什造的破衣角,生怕一不小心就失去平衡掉了下去。之后,姜维也确实看见什造所说的风景,平日里所看不见的。一天前,还是一个月前,半年前,他与家人都在不停奔波,都在为了躲避战祸而忙碌的迁徙,其间所见的,全是枯干的土地,破败的庄田,饥肠辘辘的难民。他不忍心继续去看,所以闭上了眼睛,牵着父亲的手,一味的走,一味的逃。
但现在,他正坐在蓝天之下,碧湖之上,绿柳之内。没有疲惫,没有难民,没有饥渴;有的是绿叶的香甜,有的是鱼儿的欢快,有的是难得的惬意。虽然还是有点儿害怕会掉下去,姜维还是鼓起勇气,朝树梢的更外边挪了挪,他想要看见碧湖的最中央。
“你在做什么?”什造有点不明白胆小的姜维在想些什么。
姜维也学着什造,看着他嘻嘻的笑着:“对我来说,要有些胆量才可以看见平日里看不见的景色。”说完,姜维的身子探的更加外边了,他轻轻的闭上眼睛,感受着碧湖上吹来的凉风。
什造得意的笑着道:“这可是属于我的王座噢!你呢,是我特许才上来的,换做一般人啊,我一脚踹下去。”什造发现这时候姜维的眉头皱了一下,不由得问道:“怎么了,感觉不好么?”
“有些热。”
“热?”什造不解,“哪里热?”
“风。”姜维睁开了眼睛,看见碧湖的中央不知何时开始变得火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湖面上剧烈的燃烧。
什造同样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湖面上反常出现的大火,如若只是某家出现的意外也不可能会把湖面烧的这般通红。还没有想出是怎么回事,岸边的房屋措手不及的也开始燃烧起来,火势迅速的蔓延,转眼间,竟然整个叶县都被火光笼罩。
姜维怔怔的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身体就开始抖动,或许并不是他的身体,而是那棵柳树。柳叶被震动的慌乱摇摆,姜维也被带动的慌乱起来。
“啊!救命啊!杀人啦!救命啊!魔鬼啊!”火光之中,一个人疯狂的边跑边叫,他的背后还追着什么东西,在火焰喷射出的热气下,有些看不清。但随着那个人拼命朝着湖岸边的逃跑,他背后的那个东西越来越清晰。
首先是它那两人高的庞大身躯,表面鱼鳞一般的皮肤,手执一把三尖鱼叉,最醒目的是它那血盆大口的鳄鱼肥头。
“好可怕的怪物啊...”但说出这句话的什造,他的表情完全没有字面上所表达害怕的意思,“不管怎么样,我们先躲躲吧,伯约。”
姜维的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好似没有听见什造的话,痴痴呆呆的睁着眼一动不动。噗嗤一声,姜维的脸上流淌着温热,鲜红的血液缓缓流下。他的瞳孔猛地放大,落入那颗瞳孔里的是一个断成两半,上身还在爬行的男人,他想要逃入碧湖里,但是,鳄鱼头的怪物手中的鱼叉,再一次无情的刺入男人的脑袋,这下,男人终于解脱。
——啊!!!!!!!!!!!!!!
忍受不住强烈刺激的姜维终于失声大叫,多么恐惧,多么残忍,多么难受,多么害怕!像是已经用尽全力来叫出声来,姜维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维持身体的平衡,除了颤抖,没有其他。
而那只鳄鱼令人胆寒的双眼已经盯向它前方的那颗柳树。
什造把姜维放置好后,跳下了柳树,面对面的与鳄鱼站着。那只鳄鱼,就好像一座房子,大的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