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洪流
死神的镰刀终究还是无情地挥向了他，带走了他的性命。
我虽说早已预料到我的孩子会遭到那些奸臣们的陷害，但是我根本想不到，那些家伙竟然把“神”给召唤出来了。
那是我们都外出在边疆之时。
我决定尝试一下他的提案，用他的力量，直接在只有风沙和烈日的龙之位面南部沙漠开辟新的龙族栖息地。
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当他走到魔法阵的中央开始施展“无中生有”术的时候，周围大片恶劣的沙漠环境全都开始发生变化，渐渐地有绿草从沙中长出，随着术式的进展，我们的肉眼可见之处全都长出了大量的绿树，渐渐地这片本来毫无生机的地方变成了一片树林，将我们完全围在了其中——在龙之位面，树木要长高到与我们龙族体型还大的地步，那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我们可以这样打比方：一条龙使用无中生有术，能够创造出的绿地仅仅是与那条龙所占宽度差不多的一片草地；而要创造出能够让树木生长的条件，则至少需要五条成年龙的力量。也就是说，我的龙儿他仅凭自身的力量，便做到了需要上千条龙才能做到的事情。
那日的情景让在场的所有龙包括我在内都感到叹为观止，众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对那孩子的敬佩。
只不过在创造出那一片绿洲之后，那孩子陷入了完全的疲劳当中，甚至连站都没有站稳，直接倒在了崭新的绿草地上。
而黑暗也在那个时候随之而来。
“神”毫无预兆地出现了。
不，不应该说毫无预兆，“神”应该早就在那里等着这一刻，他只不过是隐藏了起来，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然后寻找能够“制裁”我那可怜的孩子的时机。
“无中生有”术，本就是属于禁忌的巫术，之所以没有太多人将之精进，就是因为每一个龙族巫师都知道，如果让规则失去了平衡，将会招来灾难。
可我竟然忘了这一点。
是我的错。
龙族的栖息地是通过数万年的每一条龙的努力，慢慢地从原本的一小块地方，扩展到如今的大型国家龙族王朝。
而那孩子有着超脱所有龙族的天赋，仅用了几分钟不到的时间就扩展出了能够建立一个小城市的巨大绿洲。
这种事情是必定会打破规则的平衡，而后招来谁都意想不到的灾难。
而那个灾难，此时此刻就降临在了那孩子的身上。
“神”展开他纯白色的双翼，单从外表看来，那个“神”通体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因为光芒太过耀眼，所以他翅膀所挡住的光便打出了长长的阴影，让“神”的存在，变得更加显眼，更加真实，更让我确信，灾难到来了。
“神”他没有面孔，他的体型非常巨大，遮住了整个天空，让原本的白天变得黑暗，只有被他身后光芒所照耀的地方才是明亮的，所以现在的地面上，有一半是黑暗，有一半是光明。
“神”他没有说话，他只是将金色的神光照到了那孩子的身上——只照亮了一半，另一半则被神隐藏在了黑暗中。
而他这样做的意味是非常明显的，因为在场的所有龙，包括我在内，甚至连那些新生的高大树木，全都是被“神”用光芒笼罩住的。唯有那孩子，是一半在光明中，一半在黑暗中。
“神”依旧没有说话，但我却仿佛能够知道他在想什么——那孩子现在毫无疑问正处在生与死的边缘，“神”正准备对那孩子进行制裁行动，制裁破坏了规则的他。
这个时候，五千多年来都顶天立地的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下跪了。
我跪在地上，心中万分焦急，充满了不安与恐惧，我在害怕，我害怕“神”会对那孩子做出什么，我虔诚地希望“神”能够放过那个不懂事的孩子，如果他非要追究一个过错的话，我希望他把错归咎到我的身上。
错的是我，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答应他的提案，我不应该带他来这里，我更不应该让他做出这样的事……所以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神明大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应该坚持历代龙王都遵循的传统，我应该在早些时候反对他的想法而不是支持他，我应该替他遭受这场他不应该接受的制裁！
那一刻，我在众大臣面前，没出息地留下了眼泪，因为在场的所有龙当中，最了解“神”的，当属是我，所以最应该知道那孩子将会遭受何种下场的，也肯定是我，所以……我刚才在心中的那些祈祷，无论再怎么真诚，再怎么发自内心——“神”也是必定要制裁那孩子的。
渐渐地，那孩子身上的光明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那一半不断扩大的黑暗，黑暗慢慢地过他的身体，吞没了他的头，他的身体，他的手……最后，“神”将他带走了。
我只得绝望地流着眼泪，我无能为力，我面对的是“神”，纵使我是龙族的王者，能够以自身单独的力量去为自己的族员挡下许多的灾难，但是我却没法用我的力量去保护我的孩子。
因为“神”是规则的守护者，并且他们没有寿命，拥有着无限的力量，我们龙族体型再怎么巨大，巫术再怎么强大，离规则再怎么近，都是不可能胜过无限的“神”，即使我有着能够在一瞬之间让沙漠变成冰天雪地的力量，即使我有着能够将风暴也给冻住的寒冰之力，即使我有着历代龙王都没有的资质……但在“神”的面前，我也只不过是一个受缚于规则的这个世界当中的沧海一粟，就像是沙漠中的一粒沙子，当沙尘暴吹起，我只能跟着同为沙砾的同伴们一起随风飘荡。
而此时此刻，我的孩子的离去，以及“神”的无情，就好似那一场命运的风暴，将我吹起，束缚着我的双手双脚，将我的龙翼也给捆住了，变得无比沉重，让我无法飞起，无法到“神”的面前去为我的孩子去求哪怕一点的情面，让我一点将他挽留的机会都没有。
我的孩子，走了。
被“神”带走了。
在正应当年轻有为的茁壮成长的时期，因为触碰了规则而永远地离开了。
他是我的亲人，因为和我靠得太近而失去了性命，跟大哥二哥一样，跟那些靠近我的龙一样……
我感到很疑惑，这难道是命运吗？我感到对此感到无比地猜疑，这真的是命运吗？
而当“神”消失，周围的一切都恢复正常，天空还是天空，太阳还是太阳，绿洲还是绿洲的时候，我这才真切地体会到——这就是命运啊。
因为我的孩子，我一生的宝物，在“神”消失的时候，也随之消失不见了，连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我也只能认命，可能我注定要当一个孤独的王罢，是上天要我如此，要不然也不会是所有靠近我的龙都会消失。
我也因此而顿悟到：无论身处什么样的位置，但凡你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你，和你周围的一切，以及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只能被命运所控制，你的命运从生下来就已经注定好，命运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不得将其改变，也不得企图反抗，你只能跟随着命运所安排好的道路去走，这条路上你是喜，是悲，是辉煌，是落魄，都已经是命中注定……就像我的孩子命中注定会在今天被“神”所带走一样。
自那以后，我一度陷入了万丈深渊，会到王政宫，我已经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像是机器一样工作，只要走进政务室，看见那堆积成山的文件，昔日与儿子一同工作的记忆便会席卷而来，悲伤也好似狂流一般，不断地冲刷我的全身，仿佛能够将我淹没；我也不敢再去休息时爱去的庭园，因为那里是我和那孩子共同商讨天下大事的地方，充满了珍贵的回忆……
自那日以后，我的灵魂仿佛已经缺失了一部分，我明白我不能继续消沉下去，因为我是龙王，我必须振作起来，才能够让龙族生生不息下去。
但是伤感的洪流实在是太过凶猛，整个王政宫都充满了那孩子的身影，我只要待在这个地方，就无法从汹涌的流水当中脱身出来，根本无法到达解脱的港湾。
大臣们纷纷劝我，在我面前好话也说，批评也说；鼓励也说，批评也说；好说歹说，他们都在说，谁都希望我能够振作起来，摆脱阴影，继续当以往的那个万众敬仰的伟大龙王。
我不是听不进去，而是脱不出来，我只得终日待在政务室里发呆，身体虽然是鲜活的，但是灵魂却仿佛已经死去，看着文件会悲伤，那我就将椅子搬到窗边，终日对着天空发呆，唯有天空是什么都没有的，看着广阔的天空，也就能够想到那孩子是被“神”带到了天上——那总比被悲伤淹没来得好吧。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一段时间，政务室里的文件也越来越多，办公桌早就已经放不下这些文件了，文件的数量甚至夸张到了几乎要占满整间政务室。
而在某一次，某个时间，某两个大臣一边聊着天一边走进政务室来送文件的时候我听到了这样的一段对话，大致内容是这样的——
听说老龙王碰到他儿子的血，然后他孩子就变成冰块然后碎掉了诶！
别瞎说！小心老龙王听到！这都是那些奸臣瞎传的谣言！谣言罢了！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