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一秒前————蜂后的日常状态)
越野车宛如狂风般在幽林间的小路上飞驰而过,扬起了一路的烟尘。在无视通路和地形的崎岖只是一味把油门踩到底的情况下,轮胎压过一堆大石头的时候让整个车身都飞了起来,像是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蹦跳着在碎石堆上狂奔。
正趴在越野车后排座位上小憩的同伴下巴在自己的爪子上猛地磕了一下,不悦地抬起头耸起耳朵瞪着前面驾驶座上的阿猫。
“你打算怎么找到他?”沉默了一会儿,狼慢悠悠地问。
“用我的PDA的磁流体探测器可以找到Golem机体的电磁反应。”阿猫盯着前面,握紧方向盘回答。
“Farina干扰这么强,你的探测器最多也就半径一百米的探测范围。”
“我知道。”
“天快要黑了。”
“闭嘴。”
“我初步估算了一下他在丛林的夜晚里生存下来的几率,不过,我觉得可能不需要特别告诉你这个数字是多少。”狼若无其事的声音里掺入了某些非善意的因子。
“我说了,闭嘴!”捏紧了方向盘的阿猫吼道。
狼只是冷笑,忽然他眯了一下眼睛,前面吹来了什么东西打湿了自己的脸。
一滴滴晶莹的液体从阿猫的眼角飘扬出来,然后在狂乱的气流中粉碎纷飞,飘洒在越野车狂飙的道路上。
用舌头舔了一下自己凉飕飕的鼻尖,黑色的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趴下把头扭过另一边继续睡。
引擎动力已经被发动到了极限,然而阿猫还是感觉速度太慢。
“对不起……对不起!Vi!你在哪里啊——!”焦躁地用手把流个不停的眼泪从模糊的眼前一次次抹去,心里有如火焚的阿猫低声地呼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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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个小时之前……
时间是怪兽大战(蜂后语)半个月之后的早晨八点钟。又是一个清爽的早晨,不过……
一阵阴险的笑声从ASV基地车一层,技师长老大的工作间里飘了出来。
“嘻嘻嘻嘻嘻嘻——”绕着修理平台转来转去,一脸怪笑的云雀托着下巴摇头晃脑,“真不错,真不错!这个样子最适合你啦~~~”
“你再笑!”正坐在平台上怒气冲冲地瞪着云雀的是一匹足有牛犊子大小的狼,高大彪悍的身体被覆盖在乌黑油亮的毛皮下,颈部深红色的鬃毛就像是一团火焰,一道毛发从后颈的鬃毛顺着脊椎延伸出去,一直延伸到尾尖,看起来仿佛背后披着一条燃烧的披风。不过他浑身上下接满的那一条条手指粗细的导线,标明这实际上是一个狼形的Golem。
捂住嘴的云雀不敢大声笑出来,憋笑到无法保持平衡的她只能用脑袋顶在墙上支撑身体,用拳头使劲地捶打墙壁来抒缓自己强压狂笑的痛苦。
“老大!你把这个破玩意儿换给我到底是在想什么!?”因为机身尚未完全启动,暂时动弹不得的火狼只能坐在平台上干发火。
“没办法啊……你一直在用的那个机身已经完全一塌糊涂了,”火狼背后,年迈的技师长正看着平台旁边的仪表盘一根根地把导线从他肩后和脊椎部拔除,顺便瞟了一眼另一边的支架床。火狼在怪物的一记重击下被打得扭曲变形的人形机身正静静地躺在那里,看起来就像是一具车祸中惨不忍睹的尸体。“全身内外骨架的一百多处复杂骨折先别说,光是这浸泡液流失的程度就够呛,还有全身电子肌肉的断裂损伤度,乖乖……还有这左臂肘部关节、继电器……哎呀我的老天爷啊——实在是太惨了……”老大不由得感慨万千。“也就在丛林战争那阵子我才见过坏成这样的机身呢。那阵子啊,损坏到这个程度的机体大多都是直接……”
“我不想听你八百辈子之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东西!”火狼打断老大的忆苦思甜,“我想知道的是什么时候我的身体能修好!”
“干嘛啊~这样子不是挺可爱的嘛~”挂着一脸亲昵的坏笑,云雀故意凑上去紧紧搂着火狼的脖子,整个人挂在僵坐在台上的火狼身上,肆无忌惮地用脸蹭他,捏着他的尾巴摇来摇去,“唔~是不是啊~狗狗?~~~哇~毛茸茸抱起来好舒服哦!要不要等回了C3之后我介绍家电子宠物展览店给你去打工啊?”云雀现在是开心极了。平日里跟这家伙憋了一肚子的鸟气,终于等到了报仇的好机会,要是不趁现在往井里面扔两块砖头的话那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么?
“老大——!!!”好容易等到最后一根配线拔掉,狼形机身启动的火狼第一时间毫不客气地挣脱云雀的怀抱跳到地上,忍无可忍地朝看热闹的老头子大吼。
“唉……”长叹的技师长挠了挠光秃秃的脑门子,又看了看躺在支架床上一片狼藉的机身。
“五……六天。……不,一个礼拜。”从上到下地对那具残骸扫了一眼,估计了一下总修理时间,老大弯腰拉开医疗器械平台底层的柜子开始找维修工具。
“一个礼拜!?你要我……你要我这样子呆一个礼拜!?”睁圆了眼睛的火狼把这个时间在牙缝里重复了一遍,光听火狼磨牙的声音就知道他连一秒钟都不想用这个身体。
云雀又开始捶墙了。火狼要保持他最讨厌的“狗”样子一个礼拜……
“没错,最多一个礼拜。”老大不紧不慢地把手头的工具一样样清点好接上平台的连接电源。然后他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肩膀,仿佛运动员在做赛前准备活动。伴随着轻微的机械运转声,折叠在老大肩后的四只辅助机械手一起伸展开来,六只手同时拿起了维修工具。“以前几十年你都能用下来,一个礼拜现在都受不了?哎~我也真是劳碌命,都一把年纪了还没休个几天病假就得操这份心……”六只机械手拿着六样不同的工具用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活动起来,一边以庖丁解牛般游刃有余的动作分解拆卸着面前机身上扭曲变形的外装甲,老大一边感叹着自己的辛劳。
“……好,一个礼拜就一个礼拜!”火狼的狼脸上抽搐了几下,咬着牙狠狠地回答。
“来来来~~狗狗~要不要玩‘我丢你拣’啊?”好容易缓过劲来的云雀贼兮兮地掏出一个螺丝扳手,用两个手指头捏着在四足着地的火狼鼻子前面来回晃动,“看这里,骨头骨头骨头~~”
龇出了獠牙的火狼从喉咙里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声,吓得云雀直往老大身后缩。然而几秒钟后,狼便沉默下来,好像在想着什么。
“……你尽情地笑吧。”阴沉着脸的火狼转身径直从房间里走了出去,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话之后舱门砰地一声在他背后关闭。
“干嘛啊,这么凶,好不容易他变得毛茸茸的有点可爱呢。”从老大身后钻出来,云雀因为火狼对自己挑逗的冷淡反应而大为不满,但一想起火狼这个样子又忍不住好笑,“不过老大,你怎么还收藏了这么一个仿生狼形Golem机身啊?……噗……跟狗狗真是太配了。”
“那不是我收藏的,那就是他原装的身体。”正在忙碌的老大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回忆起往事的时候他手上稍稍慢了一点,“哎……很久没见这小子这个样子了呢。你呀,也别老笑话他,他之所以不喜欢这个样子是有原因的。对他而言,这个身体有太多难以回首的记忆了……”
“哎~~?”云雀睁大了眼睛。
“算了别说这个了,”老大不再说什么,直接岔开话题。“刚才阿猫那丫头来找过你,说有点事儿。不过问她什么事儿的时候那丫头就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低头专心修理的老大光光的后脑勺上,两个后视镜头伴随着轻微的机械滑动声从前面转了过来,怀疑地盯着云雀,“该不是你们两个鬼丫头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了吧?”
“唔……那个啊。嘿嘿嘿……”云雀心虚地咧了咧嘴。
“云雀,怎么样?”站在云雀身边的阿猫专注地望着云雀的动作。
“对不起,还得再多等一小会儿。唉……”手指以肉眼几乎难以辨识的高速度在老式键盘上敲打的云雀头也不回地说道,“真不习惯说这句……啊———好——慢——啊———”她夸张地长号。
“小声点!咱们这是私下里在用设备啊!”阿猫紧张地看看门口,压低声提醒云雀。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云雀敷衍地点点头,然后又忍不住扭头瞅了焦躁的阿猫一眼,“我说……给Vi做体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必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吗?”
“你也明白的吧。”阿猫看着云雀苦笑。
“唔,是啊。”云雀耸了耸肩,脸上的表情多少有点无可奈何,“因为是Vi呢……”
空荡荡的医疗舱里除了被装在大号油桶一样的老式扫描系统里的Vi之外,只有隔壁终端处的云雀与阿猫。虽然不善言谈的阿猫表达的不是很清楚,不过阿猫的意思云雀也心神领会。Vi身体中隐藏的秘密虽然可能很重要,但是阿猫并不希望这些秘密让他在整个ASV中给人感觉很另类,以至于影响到他跟其他ASV队员之间的关系。这次体检是阿猫跟云雀私下约定好专门找空闲时间给Vi做的秘密检查。
“阿猫姐姐,我真的没事啦!”医疗舱隔间里第一百次传来Vi的抗议声。
“不行!Vi,乖乖躺好。”紧凑在观察屏幕前面,望着屏幕上Vi的脸一个劲地哄。“乖,姐姐担心你的身体啊。”
“我知道阿猫姐姐关心我……可是——都好半天了啊!”Vi苦着脸抱怨,“这里面很闷啊,我什么时候能出来啊!”
“没办法,对不起忍一忍吧Vi,上次给你检查用的开放式扫描系统在那次医疗舱电脑爆炸事故里彻底玩完了,现在还没批下钱来买新的呢。”云雀无可奈何地叹气,“身体重要,知道吗,身体重要啊。慢点也好,你姐姐是为你担心啊。虽然是古董级别的老式CT扫描系统,但是被我改装之后功能还是挺全的啦。除了速度慢点之外……啊啊……车长你也真是,就算是资金真的周转困难你也好歹考虑到医疗设备有多重要啊……不要老是用‘能用就行’这种话来对付事好不好……”苦口婆心安慰小狐狸的话,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变成了云雀单纯地发牢骚。
“……我想,这也是车长信得过你水平才说的吧?”这是阿猫能用来安慰人的最高量级的话。
“信得过我水平?那还用问?有那个水平把这种老古董改装成适应现代需求的在整个ASV也就是本小姐我了。”云雀毫不犹豫地把阿猫的安慰当成了奉承,“不过……Vi看来很讨厌黑暗狭小的空间,能一直忍到现在也真是难为他。”望了一眼隔壁正在缓缓转动的CT扫描系统,云雀扭头向阿猫感叹。
“呜……”Vi的声音听起来都有点呜咽了。
“乖,很快就好了啊,很快就……”阿猫尽力组织起不太丰富的语言安慰小狐狸,停了一下,阿猫问道:“啊对了,那个……你对‘Vagus’这个名字真的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吗?”
听到这个名字,Vi面孔上一时间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但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记不起来了,对不起,阿猫姐姐。”
“好啦好啦,想不起来也没啥关系。”看到小狐狸的表情好像很难过,阿猫急急忙忙地在屏幕前面哄。“没关系的,别急啊。”
“我说……阿猫啊,你是不是太……”旁观的云雀眯着眼睛斜了阿猫一阵子,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那个……了点?”
“那个?”阿猫莫名其妙地看着云雀,“哪个?”
“……算了。”上下打量了毫无自觉的阿猫几秒钟,云雀自嘲地翻了翻白眼,把注意力转回手头敲打键盘的工作和仪器的反应上。“版本已经从姐姐升级到妈妈了么?”专心操纵设备的云雀小声嘀咕着。
“……啊??”阿猫皱起了眉头。
“再等下去别说Vi会烦,连我都会被这种老爷机器磨蹭死了。”面板上的哔哔声转移了云雀的注意力,“……哦!结果终于出来了啊。”长长的喘了一口气,咧着嘴的云雀甩了甩因为活动过量而有些酸痛的手指头,靠到了工作椅的靠背上。“唉……我的时间,我的研究,我的青春……唔……”专注地望着屏幕上飞快地闪过的一行行表格和图形,云雀的声音渐渐沉默了,表情也变得越来越阴。
“云雀?”从云雀的神情直觉到有些不对,阿猫的心悬了起来。
一脸凝重的云雀没有回答阿猫的话,身体前倾,重新把手放到键盘上。伴随着几乎连成一片的敲击键盘声再度响起,一系列图表和数据便在屏幕上飞快地向下滚动起来,十几秒之后,屏幕的画面定格在一幅Vi身体表面的局部照片上,然后被画面中心的一个方框不断地放大显示,直到纳米级别。
“怎么会呢?完全不应该啊……”紧紧盯着屏幕,云雀发出了古怪的感叹声,“……是因为这样吗?……还是因为那样所以才这样了呢?”
“云雀!?”被搞得有些心慌的阿猫提高了声音叫道。
“啊啊,没事,只是我有点不敢相信检查出来的最新结果而已。”云雀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腔调。
“最新结果?”心情紧张的阿猫声音不由自主地越来越高,“最新结果是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啊!云雀!说啊!!”瞪着眼睛握着拳,阿猫就差没扑上去抓着云雀脖领子晃悠,连云雀一个劲地提醒她“小声!小声!”都不管了。
“嘿!”门口有人喊了一声,云雀和阿猫定格,条件反射地扭头,看见车长正站在舱门外朝这里探头瞪着眼。
“你们两个丫头片子在这里穷嚷嚷什么?我隔着八里地之外都听得见。”带着一脸不爽神情的车长插着腰踱了进来,上下打量着两个丫头片子。“怎么回事?冥夜出来啦?”
“呃……这个……”云雀跟阿猫这才想起医疗舱隔音系统早在上次的爆炸事件中坏掉。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事情糊弄过去。
“阿猫姐姐——————”Vi委屈到极点的声音从扫描舱里传来,那声音给人的感觉是再不答应的话小狐狸就要哭出来了。
车长怀疑地朝CT扫描舱那边瞅了一眼,又皱着眉头看着云雀和阿猫,看到两个心头有鬼的丫头不由自主地扭开脸避开自己的视线,车长心有所悟地微微一笑。
“做个检查还偷偷摸摸的。”一边从上衣兜里掏出她的黄铜烟盒,车长一边问道,“完了没有?”
“已经完了。那个……”云雀看到车长开始往外掏烟,忍不住提醒道,“车长,请别在医疗舱里抽烟好么?”
“我只是把烟拿出来而已,还没开始抽呢,”车长把烟卷叼在嘴上,“那让小狐狸出来一起听结果吧。”大姐头用嘴上叼的烟朝扫描舱室那边一指,“你们俩不会想让他一直闷在那玩意儿里面吧?”
“哦~~~~~”Vi的欢呼声传来。看来小狐狸早就呆不住了。
扫描平台从铁桶一样的扫描舱里缓缓滑出,还没停稳,Vi就逃命一样迫不及待地从平台上蹦下来蹿到了等在旁边的阿猫怀里。带着Vi走出医疗舱隔间,车长跟阿猫随手拉了两把椅子到云雀的操作台旁边,坐下来开始听云雀的报告。
“呐,开始说吧。我们都听着呢。”车长翘着二郎腿朝云雀点点头。
坐在椅子上的阿猫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把怀里的Vi抱得更紧了,紧张得就像是考试之后等待成绩单的小学生。
“呃……别那么看着我嘛。好啦,开始说正经的。”云雀在仪器面板上按了两下,屏幕上的图像便被投影到了墙壁上,“看这个。”指着被放大的皮肤表面的亮绿色条纹,云雀问,“你们觉得这会是什么?”
“……不是机身装饰的纹路么?或者是皮层表面的某种感知系统的神经电路……”低头看了看怀里的Vi,阿猫猜测道。
“这个,是星纹。”云雀沉着脸回答。
“你……你说什么?”阿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星纹是只有ELF才……”看到云雀无声的点头回应,阿猫低下头,不敢致信地望着怀中的Vi,“……难道Vi他,实际上是个ELF?”
“这就是我觉得这孩子不可思议的地方。”云雀用手在键盘上按了几下,让一系列数据表格显示在电脑屏幕上。“Vi是成长型的Golem,虽然完全找不到他这种型号的资料——这是我们当初的共同判断,没错吧?”
“……什、什么意思?”阿猫开始结巴了。
“这次检查的结果,表明他的身体带着ELF的生体特性,这个肯定是跟他身体被感染的那部分有关,”从数据库调出上次的检查结果,看着对比项的差异,云雀困惑不已。“但是我搞不明白的是,上次给他检查的时候,他身体的生体活性还没这么突出啊?”
“啊……对了,Vi是成长型Golem,”阿猫忽然灵机一动,“会不会因此才有一部分机身是类生物化结构,所以……”
“这个我当然知道,不过就算是以成长型Golem的生物化组件而言,他的指标也太出格了。”云雀无奈地摇了摇头,“从已经记录在案的成长型Golem档案来看,就算是成长活性最强的Ty-AG2403-Bio形,仿ELF化的幅度也不过是3%而已,”云雀停顿了一下,脸色变得愈加阴沉,“……Vi的扫描结果是……22%!”
“你……你没搞错吧?”半天才挤出一句话的阿猫愣愣地看着云雀。
“别忘了我原来就是个成长型的Golem,你忘了百灵和我的关系了吗?”说到这里云雀自嘲地一笑,似乎被勾起了什么不太愉快的回忆。“还有谁比我更清楚呢?”
“Vi……Vi到底是什么?”觉得脑子有点跟不上的阿猫向云雀问道。
“作为一个专业技术人员,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一脸专业技术人员表情的云雀说到这里忽然沮丧下来,“……我也不知道!”
“直接拿你第一印象说就是了。”一直在旁听的车长插进话来。
“Vi……Vi是个半Golem半ELF。……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合适的定义。”云雀犹豫了一下,然后给出了确定的回答。“但是这不合逻辑啊!这简直就像是兔子跟坦克结婚一样荒唐。”她烦躁地叫了起来。
阿猫感觉心里一片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她原本只是想早点让Vi回到前些日子快快乐乐地跟大家在一起的日子,却想不到随着身体检查的深入,Vi的身份变得越来越麻烦。如果Vi只是个普通的小孩子Golem该多好……她曾经不止一次想过这个事情,现在真的对Vi的未来充满了担忧。她低头看着怀里Vi天真的小脸,在茫然着Vi的同时突然又感到很后悔,自己干嘛没事找事给现在看起来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Vi做什么身体检查啊!
“我……我会很奇怪吗?阿猫姐姐?”偎依在阿猫怀里的小狐狸抬头望着阿猫的脸,小声问道。Vi并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怎么样,也不明白这个结果对大家会怎么样,他只是看到阿猫惘然若失的面孔,心里就感觉很伤心。
“就这些?”车长习惯性地弹了弹手上没有点着的烟卷,开口发问。
“唔……就这些。”云雀回答。“啊,车长,关于设备方面……”
“云雀!”皱起了眉头的车长提高了声音喝道。
“是?”云雀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立直了身体。
“下回别一惊一诈的,”伸手在云雀的脑门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车长咧开了嘴。“既然你说你是专业技术人员,那好歹有点专业技术人员气魄好不好,面对结果处乱不惊!那才叫真格的专业技术人员!多跟老大学着点儿吧!”
“…………呃?”没想到被车长在这方面批评,云雀一时间茫然了。
“只不过是半Golem半ELF而已,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一脸‘你这丫头太嫩了’的表情,车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什么不合逻辑?记得C3的榛子吧?那死兔子ELF被轰杀至渣了都能用Golem机身活过来,身体被未知微械感染的Vi有一部分ELF化的特征又有啥可掉下巴的?”
云雀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反驳。她傻呆呆地看着车长,又扭回头望着阿猫和Vi。那垮下来的脸看起来就像是上课走神之际被老师叫起来提问的小学生。
“这……这……这倒也是。”好半天,云雀才沮丧地嘀咕出声。
“这年头,什么事都不奇怪。”车长哼了一声,“接受现实是第一步,然后考虑会有什么影响才是最重要的。说吧,”车长直接把话题导入关键,“他半ELF化对他有什么影响没?”
听到这里阿猫屏住了呼吸,怀中的Vi感觉阿猫抱住自己的手在发抖。
“那个……从目前的检查结果看来是没啥问题的,虽然他的身体现在因为……唔……有部分ELF化的特性,但是跟Golem的机能也没有互相干扰。”朝车长身旁一脸紧张的阿猫微微瞄了一眼,云雀语气有些吞吞吐吐,“他的ELF特性应该是跟他体内的……唔……那些资料有关,说到资料么,这个老大比我更清楚……”
“老大吗?也好。”扫了一眼云雀那不太自然的表情,车长慢条斯理地把烟叼回嘴上,“等他修理完火狼那小子之后问他好了。”
“阿猫你要是有空的话,就去把车库里那辆老爷车修理修理。自从上次被蜂后弄坏之后,老大那老头子都叨念好长时间了。”看看已经没啥事了,车长一边念叨一边插着腰慢腾腾地踱出了医疗舱,“嘿……还是烧汽油的汽车呢……”
“啊……对了!车长!等一下啊,关于医疗舱的设备翻新问题……”被一大堆琐碎事情所累,傻站着目送车长走出外面的时候,云雀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有件要紧事忘了向上级申报,急急忙忙地追到了医疗舱的门口。
“不是有你这个专业技术人员在么,”车长的声音渐行渐远,看来是打算敷衍了事了。“既然给Vi体检都没问题的话就说明你能应付得来就行啦……”
“那跟这个不是一回事啦!我再怎么技术人员我也没法……啊别走啊车长!”眼看着野望就要泡汤,急得直叫的云雀抛下后面看热闹的阿猫和Vi追了出去,“要么只重新买两台并行运算加速器也能行啊……也不用A型的!B+……不!B-也可以啊!车长,车长啊…………”
阿猫抱着Vi愣愣地看着云雀离开的门口,呆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干啥好,直到怀里的Vi拉她的袖子,她才回过神来。
“Vi,怎么了?”阿猫把Vi轻轻放在地上。
“阿猫姐姐我跟你去修机器!”Vi挺胸抬头地回答道。
“机器?……噢,对了。”阿猫这才想起来车长临走时嘱托她去修理老大的宝贝古董车,于是她准备开工。“Vi,听话,现在还没啥事情要你帮忙的,先去别处玩会儿,啊。”
“可是阿猫姐姐你不是要去修理机器的吗?”Vi拽着阿猫的袖子不放手。
“修理机器你现在还不会啊。”阿猫拍了拍Vi抬得高高的脑袋,顺便把袖子从Vi的小手里抽了出来。
“那阿猫姐姐你可以教我嘛!”继续粘人。
“……啧,姐姐现在很忙,”阿猫没来由地皱眉头,不知怎么的,她现在心里有一种莫明其妙的烦躁,此时去修理点东西正好是让自己平静下来的办法,“没时间,等姐姐忙完了再慢慢教你,啊,听话。”
“可是我想给阿猫姐姐帮忙~~我想帮忙,我想帮忙啦~~阿~猫~姐~姐~~~”撒娇的Vi拽着阿猫的衣角一个劲地扭。
阿猫虎起了脸。
“哦哦?那然后呢?那然后呢?”芫茜一个劲地问。
“然后阿猫姐姐就把我轰出来啦。”时间向后推移两个小时,车顶的冬青森林,坐在冬青树下的Vi撅着嘴鼓着脸和树神还有兔子们发着牢骚。“上次在那个大沙坑回来之后她就什么都不让我干,我都快闷死了。”
“可是Vi你那天醒过来之后,不是浑身酸痛得好几天动都不能动吗?”旁听的重楼开口道,“虽然只是运动过度而造成的疲劳反应,你那次可是疼的直哭鼻子。半夜三更阿猫抱着你跑遍全车把老大跟云雀叫起来给你看病,那回可把她急得够呛呢。”
“爱哭鬼~Vi是个爱哭鬼~!”笑嘻嘻的芫茜扮起鬼脸学Vi的样子溴他。
“检查结果那可不是简单的疲劳反应,都已经到了因为运动过量而造成的类生物性运动系统损伤的地步了!”紫槿替Vi鸣不平道,“虽然Vi就这么掉着眼泪哆嗦还‘阿猫姐姐~好疼哦~~好疼~~’地叫,但是Vi他会疼会哭也是正常的啦!芫茜重楼你们两个不要只笑话Vi好不好。”替Vi说话的紫槿一脸正经地强调着Vi被评价为爱哭鬼的原因。
“我……我现在已经好了啦!”被兔子们揭了短,Vi的小脸涨得通红,急急忙忙的辩解道,“所以我……我才想快点给阿猫姐姐和大家帮忙的啊!要是我什么也不能干,我就不能成为一个好的ASV队员啦!”
“是啊,咱们的Vi可是个好孩子呢。”一直在旁听的冬青点了点头道,然后若有所思地端详着Vi托起了下巴,“可是,真没想到Vi居然是个半ELF?”
“唔唔,我听云雀姐姐跟阿猫姐姐说的。”Vi点点头,“她说我有ELF的特性还有星纹什么的……哎?”说到这里小狐狸才反应过来,“冬青哥哥你怎么知道的啊?”
“秘~密~。”树神一本正经地回答,沉吟片刻,冬青微微一笑。“那样的话,说不定Vi可以做到ELF才能做的事情呢~”声音里带上了某种诱惑的成分。
“哎?只有ELF才能做到的事情?能给阿猫姐姐帮忙吗?”Vi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那,就要看你怎么用你的能力了。”冬青的语气变得严肃了一些,不过接着又放松了下来。“……不过是Vi的话就没有问题吧?因为Vi是个好孩子啊。”
“那是什么能力啊?”Vi迫不及待地问道。
“哼哼~想学吗?”抱着胳膊抬着脑袋的冬青一幅很伟大的表情。
“想~~!想~~!”小狐狸拼命往冬青身前凑。“冬青哥哥~教我~教给我嘛~~”
“好!一般ELF我不会轻易教呢,不过既然是Vi拜托我的话……那我就破例一次。首先关于这个能力的问题呢~”正要解说的冬青余光扫到了围在一边看热闹的三只兔子ELF,转念一想还是改了口。“就由月兔小队来负责解答吧。”
“我来!我来!”兔子们争先恐后地争当Vi的启蒙老师,“我们ELF可以用灵子制造物品哦!”“你得跟Vi说的简单一些!是用微械改变物体啦!”“都错了!用人类那边的专业术语,那是用‘Farina’让东西听话!”“什么嘛!你们俩都在长老的课上打瞌睡吗?应该是……”“别插嘴啦!你们都说的不对……”“你说谁打瞌睡?打瞌睡被叫起来罚站顶水桶的明明是你!……”
没几句话兔子们就马上偏离主题,叽叽喳喳地吵成了一团。Vi茫然地看着吵得不亦乐乎已经忘了该干什么的兔子们,又把目光转向叹气的冬青。
“是我找错人了……”树神无奈地揉着额角,“还是我来讲得了。”朝Vi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这边。
“我们ELF是丛林的子民,和这个星球的自然界共存,大自然恩宠着我们,或多或少,我们ELF都拥有特别的能力,” 就着柔软的草地席地而坐,冬青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课。“其中最基础的一种本领,被称为灵子塑形,就是用ELF自己身体中的Farina……或者称为‘灵子’,改变物质的结构,来把材料塑造成我们所需要的东西。”
“冬青老师,什么是‘Farina’啊?”认真听讲的Vi举手提问。
“哦,这个问题问的好。”冬青表扬道。“简单的说,我们ELF所说的‘Farina’其实就是存在于我们ELF体内,和我们共生的一种微械。Vi你知道纳米微械的功能吗?”
“唔……我在上维修理论课的时候听云雀姐姐讲过,”Vi回忆道,“纳米微械是一种非常非常微小的分子机械,可以用‘搬运分子’的方法来合成或者分解物质。虽然单独的一个微械能干的工作很少,但是有很多很多的微械一起干的话,能干的工作就很多,阿猫姐姐说这是团结的力量呢……”
“非常正确,”冬青赞许地点点头。“纳米微械可以合成和分解物质,我们ELF也能控制自己身体中的“灵子”来做同样的事情,这么说你就明白了吧?就像是这样……”俯身从地上随手抓起一把泥土,冬青手臂上的星纹似乎微微亮了一下,等到他把紧握的手掌在Vi面前摊开的时候,手中的泥土已经变成了一个泥偶,赫然是Vi的样子。
“哇~~~~”Vi崇拜得眼睛都要冒星星了,然后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地开始在全身上下四处翻找装着‘Farina’的部位。“那……那,冬青哥哥,我的‘Farina’都在哪里啊?”
“‘Farina’并不是单从身体上的某个地方产生的,”看着Vi像小狗一样追着自己的大尾巴转圈,冬青不由得忍俊不已,“它与ELF的生命同在,植根在我们的身体里,流淌在我们的血液里。”微微停顿了一下,冬青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接下来我要告诉你最重要的两点,你一定一定要记住!知道吗,Vi?”
“唔!我一定一定会记住的!”睁圆了眼睛的Vi耳朵竖得尖尖的,生怕错过了什么。“冬青哥哥请你告诉我吧!”
“第一,ELF的这个能力不是可以无限制地使用的。”冬青警告Vi道,“你在使用身体中的Farina来改变外部的材料结构的时候,会消耗你大量的体力。用多了会疲劳,甚至会累倒,更严重的话,会威胁到你的生命!”把手按在Vi的肩膀上,冬青紧紧盯着Vi的眼睛,“所以,Vi,灵子塑形这个能力只能在你体力充沛的时候使用,记住我说的话了吗?”
“唔,只能体力充沛的时候使用,我记住了,冬青哥哥。”Vi重重地点了点头,把冬青的叮嘱记在心里。隔了几秒钟,Vi又开口问道,“冬青哥哥,体力充沛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说要是你觉的累了,疲劳了,想要睡觉了,一定要马上停止。第二点,不是所有的材料都可以被Farina改变结构重塑的,”冬青的语气稍稍放轻松了一点,“在使用Farina的时候,ELF都有自己最擅长使用的材料。这和ELF自身的生长环境有很大的联系,像是芫茜她们就比较擅长使用泥土和草木这些材料;而在山区生长的ELF会比较擅长使用矿石;水中的ELF比较擅长使用水生植物和河泥等等……都是他们在生活中接触得最多的东西,也是他们最熟悉的东西。”
“唔……”Vi开始思考自己的生活环境以及自己接触得最多的是什么材料。ASV的车……阿猫姐姐的刀……火狼哥哥的枪……云雀姐姐的拖把……青鲨叔叔的箱子……车长阿姨的烟……冬青哥哥的树……一堆莫名其妙的联想从Vi的脑子里冒了出来,他抱着脑袋苦思,但是却想不出自己接触最多的是什么。
“也别那么犯难,Vi,你还小呢。这个材料问题嘛……你以后慢慢去琢磨就行了。”看着Vi一脸苦恼相,冬青安慰道。“不过,还有唯一一种材料是所有ELF使用起来都没啥困难的……”补充了这一句的冬青在“唯一一种”四个字上加重了音调。
“哎?可是冬青,……”已经安静下来旁听的兔子们急急忙忙地插嘴进来,但是话还没完,就被树神用一个格外严厉的眼神堵了回去。“唔唔唔……欺负我们~~”
对委屈的兔子们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冬青转过头继续给Vi讲课。“工业专用的纳米材料。”冬青随手掏出一块冻豆腐样的灰白色方块,在Vi眼前抛向空中又用手接住。Vi睁得圆圆的眼睛跟着冬青手里的东西上下跳动,没有去注意兔子们说了什么。“这种材料是专门在工业上用来进行微械塑造的。所以无论是工业的微械系统还是ELF的Farina都能对它比较轻松地生效。第一次练习,你就用这个好了。但是记住!”冬青语重心长地叮咛,“如果你以后用其他材料觉得非常费劲的话,那就直接放弃,别硬来,那样只会白白浪费掉你的体力,知道了吗?”言毕伸出手,把白色的方块放在Vi并拢的手中。
“唔!我知道了!”使劲点头的Vi圆睁着好奇的眼睛,捧着手里砖头大小的方块翻过来掉过去地又看又嗅。
“来,试试看!”冬青用怂恿的语气教唆小狐狸。“用这个来做点什么东西给咱们瞧瞧。”
“唔……唔唔——呜————呀——————”Vi开始发功了。学习动画片上看来的架势把方块紧握在手中,高举在眼前使出吃奶的力气,把自己想象中的力量往外挤。
“……要怎么做才行啊?冬青哥哥?”过了半天,Vi看着手里完全不理睬自己的灰白色方块,有点沮丧地瞅着旁边一脸看戏表情的冬青。
“不是用你的力气,Vi。”冬青忍着笑安慰了Vi几句,双手放在Vi的肩膀上,把他转到背向自己。“来,先坐下。”帮Vi调整好坐姿,站在Vi背后的冬青双手按着他的肩膀,声音放低了。“放松你的身体……”
“……放松,用你的手、你的身体、你的脉动去感触你手中的材料……想象它就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冬青的声音变得低沉而缥缈,像是耳语般萦绕在Vi的脑海里,“它正在成长,正在变化,正在变成你想象中的那种物体的形状……”
“这种事情应该早点告诉小狐狸嘛……”“就是,冬青真是坏心眼~”兔子们在一边咬耳朵碎碎念,借机报复冬青刚才的态度。直到被冬青瞪了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嘴。
“想象……想象?这我该怎么想啊?”一边按照冬青的教导静心放松,Vi一边皱着眉头,苦恼地摇头晃脑,“这个……唔……”
Vi不再说话了。他感觉到冬青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带着一股奇异的热力,顺着某种脉络渗入了自己身体的深处。而自己身体里好像有什么淤积的东西正在渐渐化开,一种完全陌生、却又仿佛无比熟悉的东西,被那一点点仿佛燎原星火般的微弱热力引燃了起来。那是语言所难以形容的宏大深奥之物,炽热的感觉如解除冰封的河流般在身体内部奔腾,奔放却不狂野。Vi甚至能感觉到“它”被解放的喜悦感。
沉浸在这种全新的感觉中,Vi一时间忘记了一切,他感觉自己好像就是“它”,又好像是“它”正带着自己奔腾与苍穹下,直到肩膀上冬青的双手传来一阵凉意,才猛然间回过神来。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兔子们那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脸,还有自己身边淡淡的绿色光晕。Vi低头一看,立刻大呼小叫起来。
“哇——冬青哥哥!我、我在发光!”Vi差点跳了起来。但是肩膀上一双有力的手把他稳稳地按了下去。
“静下心,Vi。”冬青的声音稍微带上了一点严厉。“那是你的星纹在亮,在每个ELF的灵子觉醒的时候,都会有这种情况。心如果不能静的话,你就无法和你自己身体里的力量沟通。”好像是为了验证冬青的话,Vi看到自己身体上的光纹迅速地暗了下去,那种炽热的感觉也在快速消失,不由吓得赶紧闭上眼睛重新镇定下来。
“恭喜你,Vi,”冬青赞赏道,“你已经向一个伟大的未知迈出了第一步。”好容易稳定住感觉的小狐狸不敢动弹,连头都不敢点,只是尾巴不由自主地翘起来了。
“想想看,自己要做什么?”冬青的声音在Vi的脑海里沉吟着。
“我要做的东西……对了!我要做的东西是!……”Vi低声道。热流随心而动,他感觉热力从手心里延伸到了手中的方块上,传来了一种麻痒痒的感觉。
“Vi真是很有天赋。”看着小狐狸手心里的方块已经开始爬上了亮绿色纹路,苑茜赞叹道。随后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始终一动不动地站在Vi背后的冬青,“可是冬青,为啥不告诉他啊?”
“就是嘛,谁说只有唯一一种材料啊,不是还……”重楼也跟着问道。
“很多事情,对他而言还太早了。现在就告诉他可不是好事。”双手始终放在Vi的肩膀上,封闭了Vi的听觉,望着闭目盘膝坐在树下的Vi身体上的星纹闪烁的幽绿色荧光,冬青仿佛在自言自语。“但是如果他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力量,那他的未来恐怕会更糟。”说到这里,树神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车库。已经换好了工作装的阿猫正在对着面前掀开了发动机外盖的老爷车发呆。
“我是不是对他太严了点儿呢?”阿猫对手里的螺丝起子问道。
当然她手里这柄没有附加任何人工智能的老式螺丝起子是不可能回答她的。找不到答案,阿猫心不在焉地把螺丝起子随手一扔,让它回到工具柜里。但是她忽然想起自己原来是要拿工具出来修车的,连忙追到工具柜旁把它又从里面掏了出来。
“好。”
用手啪啪地拍了拍脸,让自己打起精神,然后阿猫戴好护目镜,躺到滑板上,滑进车底,开始集中精力应付眼前乱糟糟的轴承和线路。
唔……轴承磨损了,会造成传动系统效率的下降,需要更换掉才行。因为车底连接前后驱动系统的线路老化,所以经常有接触不良的情况。Vi,Vi是个半ELF。管道裂了好多口子,ELF因子足有22%,线路也得更换掉……后备零件库那边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对应的线路模板,要是找不到的话会很麻烦,Vi就会……所以还是修理算了。咳!见鬼!我在想什么呢我!阿猫再度猛拍自己的脸,让自己集中起精神来。
身为自动扳手小队的精锐队员,阿猫有信心应付各种各样的挑战和难题,就算是在上次地下实验室那种生死攸关的境地下,她也没有气馁和绝望。可她不明白,为什么只要是一跟Vi挂上关系的事情,她就总是手忙脚乱。
干活的时候心不在焉,工作自然不会有多顺手。一个不留神,螺丝起子在阿猫手里一滑,掉在地上叮叮当当地滚到了车底盘外面。阿猫伸手去够,够不着。
“Vi,帮我……”话说出口阿猫才反应过来,不就是自己不让他过来帮忙的吗?“哎……”望着不远处够不到的螺丝起子,阿猫按着脑门子自嘲地一笑,“我到底在想啥啊……唔?”
“啊啦,是阿猫啊。”螺丝起子被捡起来递回了阿猫的手里,车底和地面间的空隙里露出了蜂后的半个脸,“你在修车吗?”
“呃……是啊,蜂后……”热流和寒流交替从后背涌过,感到危机逼近的阿猫下意识地绷紧全身,勉强笑道,“你怎么在这里啊?”
“车长说本次巡航的全部工作已经完成了,为了补充材料装备还有人员倒班,所以下午要启程返航回C3去。”蜂后弯着腰歪了歪头,“让咱们大家互相通知一下啦。”
从“工具箱子”出来差不多快一个季度了,终于要返航了啊……阿猫抹了把汗,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这次出航真是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特别是还多了个挺不一般的小家伙。想到这里阿猫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唔……谢了,蜂后。”被蜂后带来的消息所转移了注意力,阿猫稍稍放松了一些。简单地对蜂后点了点头就又开始忙手头的事情了。
“那个……你在修车吗?”蜂后皱眉头,然后她直起身来探头朝掀开整流罩的车前端望去,“发动机看来没问题的,但是电火花塞好像是接触不良……这什么牌子的啊?唉,好多灰……”
“唔…………啊!”走神的阿猫直到看到蜂后伸手去抹什么东西的时候才猛地回过神来。“不是发动机!我在修的是车底的……”
接触不良的火花塞和蜂后的手指之间哧啦一声爆出了电弧,在蜂后手舞足蹈地跳霹雳舞的同时,发动机轰然启动,因为缺乏润滑和清理而淤积在汽缸和排气管内的大量烟尘,在引擎咳嗽般的运转声中从车体发动机舱的每一个缝隙洪水般倾泻而出。
“哇啊——————”阿猫的长嚎如饿狼之嚎于荒野,车底在瞬间爆开了黑色的云团。
等到被熏得一身漆黑的阿猫在车内清洁间里把自己重新洗白之后,已经是接近中午时分了。车里这时候空荡荡的,大家不是在食堂等着开伙,就是在外面收拾东西。站在显得很安静的车内走廊里,她觉得自己得找点什么事转移注意力才行,不然她又该替Vi头痛了。她看了看车下层。
“吃饭之前去探望一下火狼好了……他应该还在修理吧?”阿猫想道,“车长说他应该是在老大那里才对……”一边这么想着,阿猫朝车底层的修理间方向走去。
“那个……我跟阿猫这么说了,真的可以吗?”到了修理间门前,在阿猫抬起手来的时候,房间内云雀的声音传进了阿猫的耳朵里。
什么?阿猫正要去敲门的手停在了空中。
“……有的事儿,还是暂时先别告诉他们的好。”老大的叹气声。
“那个……自称Vagus的,就是Vi身体里面因为感染而ELF化的那部分的自主意识吧?”停顿了一下,云雀迟疑的声音继续道。
房间内,老大机械臂飞速运转的轻微嗡嗡声暂时停了下来。
“…………唔。”隔了好一阵子,才听到了老大含糊的声音。
“……像Vi所说的那样,在Vagus醒来的时候他都会强制进入睡眠状态。”云雀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抖,“那……如果Vagus的活性越来越强的话……”
僵立在门前的阿猫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发凉,她很想立刻推门进去问个明白,可是她不知为什么就是迈不动步。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要是感染程度再继续深入……Vi身体中Golem的机身部分将会逐渐ELF化。要是那样的话……”老大的声音干涩的很。“我们所熟悉的这个叫Vi的孩子……恐怕会消失。被那个叫Vagus的ELF所完全的取代……”
轰隆——无声的闷雷在阿猫脑海中炸开,震得她的耳朵嗡嗡直响。Vi天真的笑脸在她的脑海中被血红色的漩涡扭曲得面目全非,最后定格在一张染满了血迹的漠然面孔上。
“……太惨了……为什么会有这种事……”门内,云雀的声音变沙哑了。
“算了,这也只是最坏的预测而已。”老大的声音在阿猫耳朵里听起来似乎很模糊,“……但是无论如何,小狐狸以后的日子都得注意着了。”
“我……我该怎么办呢……”
阿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老大的房门那边走回来的。她魂不守舍地晃过拐角,与来人撞了个满怀,差点摔了个四脚朝天,幸好迎面来人一把扶住了她的身体。
“阿猫。”来人招呼道。
“啊……不、不好意思。”失魂落魄的阿猫强打起精神,站稳脚向大个子笑道,她看到青鲨肩膀上扛着已经装箱的充气帐篷。“在拔营啊?”
“下午一点钟启航,还有一小时零八分钟,先去吃饭吧。”青鲨简明扼要地告诉阿猫。
“………………”阿猫神游天外,完全没留意青鲨在说什么。
“阿猫?”青鲨提高了音调的声音再次把阿猫从走神中拉回现实。
“啊?”自觉失态的阿猫尴尬地摆着笑脸,“唔……知道了,吃饭是吧,我去,我马上就去。”
“你没事吧?”大个子盯着阿猫迷迷糊糊的样子,有点担心地问。
“哦,没什么啦,没什么。”阿猫勉强打个哈哈糊弄了一下,然后她注意到大个子正在仔细观察她。
“唔……”大块头上下打量着面前的阿猫,若有所思地挠着下巴。
“……还有什么事吗,青鲨?”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阿猫问道。
“……确实很像。”仔细端详了一番之后,青鲨点点头,甩下一句话扛起箱子走了。
“啊?”阿猫一愣。她被这句古怪评语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啊……阿猫,……噗。”
“哎,是阿猫啊……嘻嘻……”
“唔唔……唔……噗哈哈哈。”
“什么啊?”阿猫莫名其妙地看着从自己身边走过的队员们,“干嘛都这副表情?”
去餐厅的一路上阿猫发现自己碰见的家伙尽是一副诡异的神态,贼兮兮地瞅着自己,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不过她现在实在没心情跟他们打屁,于是她决定忽略这些细节,只管往餐厅的方向走。推开餐厅的门,阿猫走了两步,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整个喧闹的餐厅在她进门的一瞬间静了下来,对面餐桌旁的二十来人——不管是Terran、ELF、Golem还是Cyberg,全都死死盯着自己的脸看。阿猫觉得众人看自己的眼光像是在鉴赏一盘菜。
“……干……干嘛?”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的阿猫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谨慎地看着四周。
“噗哈哈哈哈哈————”忽然一阵爆笑席卷了整个餐厅,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笑……笑什么啊?!” 莫名其妙的阿猫叫了起来。
“唔……仔细看看本尊,就得承认Vi的手艺真是太……哈哈哈哈……太……传神了。”一个队员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别笑了——!!”一股躁气在胸口烧得很难受,阿猫忍不住吼了起来。
“是!”被阿猫吼了一嗓子一压,笑声暂时低了下来。
“我到底有什么那么好笑的!?”阿猫虎着脸。
在场群众们望着阿猫的脸静了一下,然后又是一阵更大的爆笑声。看着大家的反应,阿猫还以为自己的脸上沾上了什么东西,用手在脸上擦了几下,然后转身去找镜子,结果大家笑得反倒更夸张了,几个人连人带椅子翻在了地上。在众人狂笑声中又羞又恼的阿猫正欲发作,却瞥见了人堆中间摆在台子上的东西,不由得一愣,“这……这什么啊?”
呈现在阿猫面前的是一个十来公分高的……泥娃娃,不对……阿猫仔细一看,那材料并不是陶泥或者粘土,而是定型化之后的工业用纳米材料。看起来有点像是自己的样子,不过走形得有些夸张,三头身的塑像,说是正版肖像又太Q,说是Q版又太正。塑像的大脑袋瓜子正面,创作者似乎是很努力地想做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可是努力的太过度,面部反倒严重扭曲,结果那幅迷糊加不爽的脸活像是全世界人都欠她的钱。脑袋顶上,稀稀拉拉的头毛中一撮呆毛一支独秀,迎风而立,天线一样神气活现地晃来晃去。
“这玩意儿什么啊?”本尊和雕像大眼瞪小眼。
“这不就是你么?”狂笑声中一个趴在地上捶打地板的队员回答。
“我是问这个玩意儿哪来的!”阿猫虎着脸。
“这是Vi头一次学习使用ELF的能力的作业呢。”芫茜的声音,“做的很棒吧!哈哈!”
阿猫像是遭了当头一棒,一下子愣住了。
“哎哟~这个好可爱啊~”
“看起来让人感觉心情都平静下来了~”
“治愈系的作品呢……”
“就是就是!好像受到洗礼一般温馨的感觉啊~”
“喂喂!改天也让Vi帮我做个吧~”
“别说了——!!!”蓦地,一声怒吼把众人的笑声震得无影无踪,阿猫怒气冲冲地站在桌子旁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喂喂,不至于吧?”半晌,才有人摸着鼻子殃殃的回答道。
“搞什么啊……”阿猫的烦躁化作怒气,无差别地向周围爆发开来,“一点都不好笑!!”
“阿猫啊……那个……我们好像确实过分了一点啦,对不起啊……”过了几秒钟,罪魁祸首苑茜才从人堆里躲躲闪闪地钻了出来,“不过……我说阿猫,就算这玩意儿真的不好笑,也没必要发火吧?没必要发这么大火吧?”
“这算什么?啊!?”阿猫的巴掌砰地拍在桌子上,震得桌子上的盘盘碗碗乒乓直跳,“就……就……就做出这么一个破玩意儿来?”尽力寻找着发火的理由,虽然阿猫心里也明白这根本不是她心烦的真正原因,但是不知为什么,她现在就是想暴走。“你知道这材料一立方厘米都得多少钱吗!?”
“阿猫,以刚学习Farina灵子塑形的ELF而言,头一次能作出这个水平来已经不错了啦。”苑茜努力地替Vi申辩,同时也为自己开脱,“Vi他很努力的在练习的啊!”
“我不是让他做这种东西来浪费材料的!”阿猫怒气冲冲地哼了一声。
“喂喂!阿猫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吧?”“就是说啊!Vi是为什么才这么努力的么?”“他是为了能给你帮上忙啊!”觉得阿猫说的过分,重楼和紫槿两个立刻挤上来支援苑茜,三只兔子七嘴八舌地跟阿猫理论起来。
“帮忙?他一个小孩子能给我帮什么忙?尽添乱!”在心烦意乱中阿猫脱口而出的尽是自己平时从来没有说过的话,完全没考虑到后果,“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样!别给我惹麻烦就好了!”
嗙啷!杯子掉在地上的声音不大,却震得吵架中的大家都不由自主地一哆嗦,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脸色发白的Vi正站在餐厅门口,睁大了眼睛直直地望着阿猫,刹那间一片寂静。
“啊……Vi。”头脑发热的阿猫看着Vi那惊愕的小脸,只感觉像是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整个人顿时冻僵在当场。
“我……我添乱……添乱……”鸦雀无声中,怔怔地重复着阿猫的话,大滴大滴的眼泪从Vi圆睁的眼睛里滚了出来,“呜呜……”
“啊……呃……这个……”手足无措的阿猫想赶快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救场,但是原本她就笨嘴拙舌,现在越心急反倒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感觉脑袋里一片空白,连平时能说的那几句套话都不知道藏到脑子里的什么地方去了,舌头好像在嘴里打了结,连一句完整清晰的话都说不出来。焦急之下,事情反倒变得更加糟糕,阿猫挥舞胳膊的动作太大,不留神碰到了桌子上的小塑像,登时把它从桌子上扫了下来,啪的一声,在地面上碎成了几片。
这下更是火上浇油,伴随着塑像摔碎的声音,Vi的身体猛地哆嗦了一下,他呆站在那里泪眼婆娑地看着地上塑像的碎片,眼泪终于像瀑布一样喷发了。
“哇————”Vi用小手捂住脸,扭过头大声哭着跑了出去。
“对不起,Vi,我不是那个意思!……Vi!”好容易凑出一句完整话的阿猫手忙脚乱地追到了门口,小狐狸已经跑的无影无踪。呆立了几秒钟,心里空荡荡的阿猫沮丧地回过头,却看见围在餐桌旁的大家一言不发,静静地注视着她,那充满了疑惑和责备的目光让她实在难以面对,不由自主地扭开了脸。
“阿猫,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啦?”芫茜有些担心的问道。
阿猫深呼吸几次,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得冷静一下……”揉着额角的阿猫颓然地走出了餐厅。只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阿猫没敢直接回房间去找Vi,直到开车之后又过了一两个小时大家都散去以后,才蹑手蹑脚地钻回居住区。“唔……我进来了,Vi。”在自己的门口站了好一阵子,阿猫才红着脸小心翼翼地拉开了门,打算跟小狐狸好好谈谈中午的事情,可是房间里却是空的,“Vi?”
在门口张望了一下,没找到小狐狸的影子。阿猫在自己本来并不很大的房间里找了几圈,搜索了包括床底下和柜子里等一切可以藏匿的地方,最后得出了结论。
“……不在?”关上柜子门,阿猫直起腰纳闷地自言自语。
“云雀,你有没有看到Vi?”站在门口,阿猫朝隔壁房间喊道。
“Vi?他不是在你房间吗?”云雀伸出头来看着阿猫。
“…………”
“小Vi?Vi没来过啦~”
“Vi?没看到!一个礼拜之内别来吵我睡觉!”
………………
花了十几分钟把车里转悠了一个遍,阿猫也没找到Vi。于是她确定Vi应该在他最可能去的地方。“又跑去冬青那里了啊……”阿猫嘟囔道,随即走向车顶舷梯的方向。虽然如此,但是她心头一股挥之不去的不安却越来越重,脚步也随之越来越快。
“哟,阿猫。午安……”看到阿猫噔噔噔地从车顶舷梯跑上来,正打招呼的冬青看到阿猫的脸色不由得改了口,“……出了什么事了吗?”
一路狂奔到车顶的阿猫没顾的上回答冬青,着急地向周围看了看,还是没看到小狐狸的踪影。
“冬青,Vi呢?”阿猫急急忙忙地跑到冬青身前问道。
“Vi?他中午之后就没再上来过啊?”冬青回答。
“什……”遍寻Vi而不获,再度扑空的阿猫脱力而倒,“唉……”
“你在下面发飙,结果把Vi吓得躲起来不敢见你,是不是?”冬青问道。
“呃……”被冬青一语中地,阿猫尴尬地挠了挠头,“你……你怎么猜的那么准……”
“别忘了我现在是负责车内综合环境管理系统的。中午的时候下面餐厅里那么大动静我还听不见?你啊,唉……真是的……”冬青叹了口气,“……算了我帮你找找看。”树神闭上眼睛,神情开始专注起来,背后高大的树木此时仿佛正在无声地鸣响。阿猫知道他正在和车内的管理系统联系对各个区域扫描。
“我是因为……!我只是……关心他才……”愤愤地自我辩解的阿猫想到刚才的事情声音便低了下来,最后不吭气了,自己现在回想起刚才的事情都觉得过分。她内疚地叹了口气,“……我错了,我想跟他道歉总可以吧?他到底躲在哪里啊?……冬青,怎么了?”看到冬青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阿猫的心跟着悬了起来。
“……不在工作区……不在仓库……不在居住区……不在动力室……不在驾驶室……”冬青的额头上开始出汗了,“之前我最后一次感觉到他的信号是在仓库那里,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了……在整个车里都找不到他的扫描信号!”
“你、你说什么!?”惊慌之下阿猫噌地蹦了起来。 “难道他……”
等到疾速行驶的自动扳手基地车返回出发营地之后,ASV全车总动员把整个基地车和营地附近翻了个底朝天。十几分钟后,搜索队们纷纷返回。车长正叉着腰叼着烟站在车门口。随着一队队“没有找到”的回答,她微微回头瞥了一眼背后哭得稀里哗啦的阿猫,脸上的神情黑得像是随时要挂起台风。
“营地周围方圆五公里内都找过了。在河岸那里发现了踪迹。”鱼鹰把自己的发现转为音像资料传到投影机上,放到众人面前。投影屏幕上,众人看到地面上凌乱的脚印,比较小的是Vi的,还有其他比较大的脚印,“应该是Vi在树下被野生动物袭击,所以不得不爬到树木上躲避。”镜头转到到延伸到湍急河流上方树木的枝叶处,湿滑的青苔残留着刮擦的痕迹,枝条上挂着Vi平时不离身的小背包。“然后他在树枝上打滑,掉下了河被冲走了。”画面上,只见汹涌的河水转过几道弯后,远远地延伸到茂密的丛林中。
“那……Vi没有被野生动物伤到吧?”有人担心地问。
阿猫一下子停止了哭泣,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现场没有发现任何血迹和体液的残留物,所以Vi应该没受伤。”鱼鹰的回答让大家稍稍松了口气。
“结果小狐狸就这么丢了。”车长转过身来,瞪着面前如热锅蚂蚁一样的阿猫。“你说怎么办吧。”
“我……我……我真的没有想到会这样啊……呜呜……Vi我对不起……”阿猫哭得话都说不利落了。“车长……你快点想想办法啊……”
“你这丫头……咳……”额角上爆着筋的车长举起手来像是要凿阿猫一个爆栗子,但是最后只是把手放到自己额角上,狠狠瞪了阿猫一眼,车长转身招呼:“云雀,当前区域的Farina密度会影响通讯吗?”
“……会。干扰幅度达到了七千分贝以上,恐怕只有中微子通讯可以用了。”人堆里的云雀停顿了一下,然后回答道。
“那得找个湖啊……”车长自言自语道,“鱼鹰,你调一下这个区域的地图,ASV行进路线改为朝附近最近的湖泊方向靠拢,云雀你去准备中微子通讯系统,到地方之后跟C3的红铃那边联系,就说我们ASV这边出了B等级情况,让她帮忙重设导航线路。”利索的下达命令,然后大姐头把手指按上了耳机,“火狼,阿猫要出去找小狐狸,你跟她一起去。”
“我要睡觉!没空!”耳机里传来火狼不耐烦的吼声。
“你又要扔下同伴不管了吗?”车长的语气冷了起来。
“…………我先到车上等她。”静了几秒钟后,火狼简短回答之后便挂了线。
“事情是你搞成这个样子的,你知道该怎么办。”随着基地车侧面货舱门轰轰隆隆地响着向两边敞开,吉普车样的小型越野车从落到地面的登陆桥板上滑了下来,停在了阿猫身边。“越野车上武器补给装备都已经齐了。给你四十八小时,我让火狼也跟你去。找到失散队员Vi之后,原路返回,我会在这里留路标给你们。明白了么?”车长转身向车内走去。“先做好挨罚的思想准备吧。你们两个都要被扣薪!”
“车长……我……”阿猫抹着眼泪欲言又止。
“想当个像样的家长,就得记得自己小时候是啥模样。”站在车门口,车长停住了脚,因为她背对着阿猫,阿猫看不见她的表情。“将心比心地去想一想,你就知道该怎么做。好了,该说的就这么多。…………还不快去!!!”车长忽然吼了起来,吓得阿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车门砰地在车长背后合拢。
“Vi,我一定要找到你。”做了个深呼吸,阿猫利索地跳上了越野车,却看到一头狼趴在车后座上,懒洋洋地看着她。
“初次见面,我就是火狼。”黑色的狼不耐烦地挥挥爪子。“别问问题,开你的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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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当前时间……
“Vi————!你在哪里啊————咳咳……”天色已经逐渐变得昏暗,开着越野车沿河岸寻找的阿猫一路大声地喊着,被强风和自己的眼泪呛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咳……咳咳……Vi……”
“这样找不是办法。”一直趴在后座上的火狼忽然冷冰冰地开了腔。
“…………啊?”阿猫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我们分开吧,我这个形态更擅长在丛林中追踪。”甩下一句话,火狼从飞驰的越野车上跳了下去,轻盈地落地。“你就在从林外围沿着河岸往下游找吧。”
“等……等一下!那找到了之后怎么联系啊?这地方的Farina密度太高,没法用寻常方式通讯的!”一个急刹车,来不及阻止火狼的阿猫眼看着那红黑相间的身体迅速隐入无边的绿海中,只能在后面大叫道。
“每十五公里会合一次,车上有信号弹,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火狼!”
回答她的只有丛林中轻轻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