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永泰城稍稍安顿下来之后，生活似乎又变得平凡而温馨。
黎白樱常常跟着师父前去集市，采购些熏香、灵石，再看看有没有炼丹所需的药材。
城里永远都是那样，热闹繁华。
作为三河交汇的绿洲之地，这里以得天独厚的地利优势汇聚着来自各方的商人，又以美丽的风景吸引了各方游客。
但有一位禅师曾经说过——
美，是一种瞬间的感觉；
只有真实，才是永恒的；
而真实的事情，大部分时候都不会“美”。
……
在赶尸门师徒来到此地的第三天，一大波流民从西北处的天罗国而来，拖家带口进入了永泰城。
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逐渐为永泰城里的居民们勾勒了一幅远方国度的地狱绘图——
天罗国国君，又征发三十万民夫修筑他的黄金宫殿。
为什么要说“又”？
因为自从几年前新君上位之后，这已经是第三次大规模徭役了。
不仅如此，新君还增加了各种名目多样的繁重税赋，
这个只不过是数百万人口的地广人稀的小国，承受不起国君这般折腾。
人心惶惶之中，王都的将帅和有志之士们准备联合发动“兵谏”“清君侧”。
不料，消息败露，几位“兵谏”策划者全部被处斩，株连九族。
九族还不够，还要连着曾经居住在这些“叛匪”附近的邻居们也一起诛杀。
那位暴政的国君变得愈发疯狂，并且不再相信儒生。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有钱出逃的天罗国民众们便赶紧点上金银细软，偷跑出国境，跑到这安逸舒适的永泰城来避难了。
……
柯浩然在集市上，听着这些天罗国难民们的谈话，面色有些凝重。
忽然之间，似乎有人认出了他来。
“柯……柯将军！是您回来了吗？”
那是一个沧桑的老妇，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朝他走来。
“是我，我回来了。”柯浩然叹了一口气，眼神中有些落寞。
越来越多的天罗国众发现了他。
“柯将军，是柯将军！”
“是您来拯救我们了吗？”
“您听见了我们的心声吗？”
一传十、十传百，逃难的人们全都朝这边蜂拥而来。
明明已经十年过去了，天罗国的人们还记得他。
不仅记得，而且还传颂着他的事迹。
这些年里，国民们过得很不好。
铁门关附近的人们过得尤其不好。
新来的镇关将，是个只知敛财的家伙。
比起王都里的那位暴君，其敛财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
地方上的一切事务，都可由大将军统一节度掌管。
这也就是文人们常说【封疆大吏】的缘由。
这镇关将每每有新税加征，民间便是又一片哀鸿遍野。
繁华的盛景慢慢消失不见，只有那些贪婪的军将、堕落的达官贵人们时常光顾的酒楼和青楼，还有着勃勃的生机，照样夜夜歌舞升平。
百姓们的日子过得越是不好，就越想念曾经美好的日子，想念柯浩然镇守北方时的“黄金年代”。
渐渐地，民间开始流传一些诗篇和童谣，大致的意思都是在说，“柯将军终有一天会回来，将大家救出苦海！”
不仅是在北方边境城镇，连王都里的小孩儿们都在传唱。
其实，柯浩然跟随赶尸派的那位老者前去中土大陆的事情，民间也有所传闻。
一般来说，去宗门学艺，便是一生的修行。
清修苦练，不太会再来理会凡尘俗事了。
但大家都还是愿意相信这个美丽而善意的故事，相信柯将军一定会回来……
就像信佛之人，痴痴地相信死后可以去往西天极乐净土那样。
人啊，在那样压抑的环境下活着，总需要在心里存留着些许念想和希望。
但愿沉醉于那样的梦中，而不愿意醒来。
只不过，后来这个传说越传越离谱。
有的人说，“柯将军会带着十万阴兵杀回王都，成为我们的新王”……
天罗国人可真是苦暴君久矣，竟然想出了这种传奇故事来，还编成了诗歌传唱！
……
在各路父老相亲的诉苦声中，柯浩然总算是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越是听大家讲述天罗国的事情，柯浩然便越觉得有一股怒火腾然而起！
听闻王都来的民众所言……
又是一拨修习【双修欢喜佛】的秃驴来到天罗国。
正是柯浩然当年杀掉的那一波秃驴的同党。
为首的那个秃驴，现在还成了国师，夜夜与国君一同酒池肉林。
最近国君大修宫殿，便是要纪念一个被他自己用合欢双修的法门榨到气绝身亡的“宠姬”。
这姑娘，是在大扩后宫时，被强行招入宫中的。
与她同批被掳来的民女，还有上千人。
她自己是一万个不情愿……但却因无匹的美貌而深受国君喜爱。
不过，姑娘的父亲是一个谏臣；先前早些时候，已经因为上表劝谏要“修生养息、轻徭薄赋”而被国君所杀。
这国君显然是疯了，有一次竟然当着姑娘的面逗弄她道：“爱妃！说说你爹是被何人所杀？”
姑娘悲愤地说：“被贼人所害。”
这不就是说国君乃是贼人么？
国君大怒，立即用双修吸榨的法门将她榨死。
第二天却又反悔，仍是垂涎她的美色，命人打造她的雕像，还要为她建造三十丈高的巨大金殿。
这才有了此次征发数十万民夫修建宫殿的事情。
……
如今，逃难的天罗国人身在异乡，心中都有着共同的挂念。
聚在这里的无论男女老幼，都满怀期待地看着柯将军……
期待着他能够带领大家讨回公道！
“跟随我？”柯浩然冷笑道，“那我要问问你们的态度——你们是否有勇气，不惜一切代价，不择一切手段，也要夺回你们自己应得的东西？！”
不择一切手段？
起初是一片沉默，大家都不知道这是哪一出。
忽然有个稚气未脱的少年率先站了出来，大声喊道：“我愿意！”
“我也愿意！”“我也是！”
越来越多的人喊了出来。
最终汇集成了一片欢呼的海洋。
见眼前此景，许多人潸然泪下，泪眼朦胧。
愤怒的火焰，其实早就已经在民众心中积压。
如今需要的，只是第一个举起火把的人。
让大家在茫茫的黑暗森林之中，看见他的光。
黎白樱也有些感动得快要落泪了。
她想起来，那天在雪原之上的小木屋里，师父也问了他同样的问题。
她也给出了与这些民众相同的答案。
现在她已经很明白——有的东西，若是不去争，别人倒以为你好欺压，今后只会越来越猖狂！
争！不管是什么事情，都要努力去争！
这样说起来……
自己的幸福，也要去努力争取啊！
忽然之间，黎白樱看着师父的眼神似乎出现了些许变化，许多大胆的念头开始在内心底里酝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