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之中，片片莲叶的虚影向着柯浩然电射而去。
然而他的身形却在雨里消失了。
不可见，不可察。
“什么……”
国师没有想到这一变故。
感知之中，对方并没有离去，而是弥漫于整片天地之间。
宏伟而又磅礴的肃杀之意，化作每一滴雨水、每一朵浪花、每一块岸边的顽石。
但这杀意又与方才不同。
四面围杀之中，国师仿佛又听到了辽远的地方传来的佛音，是悲天悯人的宏愿……
柯浩然用的意境，居然融合了佛法！
好似阿修罗道成佛，又似金刚怒目。
这重意境一出，仿佛是在国师的脸上啪啪地扇巴掌，把他这个走了歪路的佛修给教育得无地自容。
国师心下震恐，连忙运起金刚不坏的佛咒，将自己的意境转为防守。
片片莲叶连成一片，成为绿色的海洋。
这莲叶将国师的身躯包藏在其中，而后重新展开。
从花心“重生”了的国师，光头似乎比先前更亮，浑身散发着耀眼的金光。
就在此时，柯浩然的杀机出现在国师的眼前。
风急雨骤。
爆裂的雨丝化作无数飞剑，从天而落，拍打在国师的身上。
莲叶被撕成碎片，莲花亦香消玉殒。
悬在空中的国师被砸落在地。
轰地一声爆响。
国师所有的那些外在显露的意境荡然无存，重重真气帘幕在剑雨之中不复存在。
他的半截身子都已经被这疯狂的剑意压进了土里。
可令人惊奇的是，即便是这样，他本身依旧毫发无伤。
金刚不坏咒，再加上佛家的锻体之术……
化神境佛修的肉体硬度，果然名不虚传。
……
如果说炼气、筑基都只是锻炼修行者的真气水平、而躯体未有增长……
那么进入结丹境之后，便要开始慢慢修炼肉身了。
不过，各门各派对于肉身的锻炼有很大的差异，每个人又有不同的选择。
例如仙符宗以“符、咒、阵”三者入道，对肉身并不太重视，也没有什么好的炼体法门。
但佛家却有金刚不坏的法门。
可承受外界无穷多风霜雨雪、刀劈剑砍，自身稳如磐石。
就算是薄薄的一层眼皮，也是坚不可摧。
……
此时柯浩然的黑衣从雨中浮现。
他提着伞，站在半截身子入土的国师面前。
国师睁开眼。
眼前的雨还是雨，河水还是河水。
但远处站立着的那些跟随柯浩然一路前来的军士和民众，在国师的眼中，却发生了些许变化。
万千星芒从他们的身上飘飞而出，缓缓汇聚成一束，越过白浪滔天的大河，落在柯浩然的伞剑上。
“愿力！”国师脱口而出。
那些凡人，身体内毫无真气；
军士们，大多也就是炼气境的低阶修行者。
在这种化神境的大修行者战斗之中，本来应该是无足轻重的。
战场上的对阵，一般也都是境界较高的军将与大妖相互厮杀，境界低微的士卒们只能起到消耗大修行者体力和真气的作用。
（别说是几万士兵了，就算杀几万头满地乱窜的猪，也会把一些不善于群体攻击的大修行者搞得有些疲惫）
但现在，状况已经完全不同。
在柯浩然的手中，这些士卒和民众们相同的愿望和信仰，汇聚成了一股愿力的洪流。
国师惊恐万状！
能够抽取凡人的愿力，转化为能够实际使用的力量，这是什么境界？！
这是满天神佛的境界啊！
汇聚着星光的黑色伞剑，从国师的头顶拍落。
用的不是伞尖，而是收拢的伞面。
砰地一下，国师的身躯又泥土里沉了几分。
他光滑的头顶依旧坚硬无比，一滴血都没有流出……
但这巨大的力道在他身体里反复震荡，竟将他满口牙齿全部崩碎！
柯浩然一手将他从土里拔起，扔在河边的泥地上，再用伞剑狠狠地抽打起来，犹如抽打着落水的野狗。
那样子毫无美感，简单而又粗暴……
一下一下又一下，国师的皮肤依然金刚不坏，但是内里的五脏六腑已经全都承受不住震荡冲击，寸寸碎裂。
因内伤而流出的鲜血，从嘴巴、鼻孔里不断外渗，满脸稀里哗啦的一片猩红。
直至他咽气的时候，许多脏器都已经被震得全都化作粘稠的流液……
可他的外皮，还是完好无损。
有的时候，金刚不坏不见得是一件纯粹的好事。
……
树倒猢狲散，鼓破众人捶。
一切尘埃落定，国师身死道消，手下的僧众僧兵们四散奔逃。
士卒与民众组成的数万大军越过红水河。
不远处，就是王都！
“去吧，夺回你们应得的东西！”柯浩然雄浑的声音在雨中回荡。
“万岁！万岁！”无数人高声呐喊起来，朝着王宫的方向而去。
红河之水乱拍波，群云翻涌王城峨。
昏昏浊世吾独立，激昂义愤热血歌。
人间雨打风吹去，三年欺压一朝反！
……
他们走了，浩浩荡荡而去。
柯浩然却仍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银发的少女走到师父身边，一手为他撑起伞；
又踮起脚来、轻轻地将他脸上的雨水擦干。
动作温柔而又细腻。
和当初师父粗暴地擦拭她脸上泪水的动作有着天壤之别。
其实，见过了先前的战斗之后，相比起那些不懂修行的普通民众们，黎白樱心中的震撼更甚。
她想起师父曾经说过，“为师略通佛法”。
原来，“略通”就是指用佛法打败佛修，简单得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在她的眼中，虽然师父浑身上下依然是黑气缭绕、深不见底，但眼神之中却有一种难言的辉光。
修行是为了什么？许多人都会有自己的答案。
有的佛家大师曾经哀叹地写，“不负如来不负卿”，在两难的抉择之中涅槃而去。
有的道法宗师曾言，“七窍开而混沌死”，宁愿封闭知觉、避世清修，希望能回归混沌、婴孩的状态，得道飞升。
也有些妖族大妖，要为寒冷的荒原上艰难生存的同胞们寻找一片南方温暖的土地，为此不断地进攻人族国度。
答案本身，不见得有绝对的对错之分。
但师父用行动给出的答案，永远都是那样让人肃然起敬。
“只觉得更喜欢师父了……怎么办怎么办？”
少女在心中疯狂地呼喊。
洪亮却无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