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过去了，孟婆想起那个人的背影，总会不自觉地颤抖。
整个地府之内，包括那位地藏王菩萨，谁也不知道那人从何而来。
只知他自称柯浩然，永远都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
那人曾经活着来过这幽冥地府……
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走了一盏灯，提在手中，说是要为死者指引回到阳间的道路。
孟婆曾与巅峰时期的他交战，却全程被压着打。
打了三天三夜，孟婆被揍得灰头土脸。
十殿阎罗之中的秦广王也曾与那个男人交手，还是落败。
毕竟阴间的阴使和阎罗王们又不是专门研究如何与对手战斗的，那些技艺长久不用、早就荒废了。
从此以后，柯浩然从阴间捞人，阴间无人可拦、无人敢拦。
转轮王曾经对孟婆说，那人不在轮回内，生死薄上没有他的名字，可能是从别的世界迁移而来。
佛陀曾说，宇宙有三千世界，每一大千世界里有一千个中千世界，每一中千世界又有一千个小千世界。有大威能的修行者，或是有机缘巧合者，可在世界间穿梭。
如此算来，从别的世界跑到本世界来，似乎也并非全然不合理。
转轮王说——曾经有这样的先例，也是从另外的世界穿越而来，最终被无数仇敌共同协力诅咒、降灾而死，进入本世界的轮回。
不过柯浩然显然比那个百年前逝去的前辈要强得太多……
他的气息比十殿阎罗更加幽暗，更加深邃。
所以说，每次听到柯浩然又在阳间呼唤着阴间的魂灵之时，孟婆总是逃得远远的。
逃跑的时候，口中还念叨着：“你要多少我给多少，快快快走……”
……
鹿嘉宁从阳间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岁月几何。
冰凉的液体冲刷着她的身躯和脑袋，弥漫出一股浓浓的酒味。
不知是谁，在用酒液清洗她的身子。
以前只听说过战场上的将士们会用酒处理伤口。
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少女音：“师父，这只狐狸蔫蔫的，还阳好久了还是这样，好像不想回来的样子呢。不如我们把它烤了吧！”
鹿嘉宁一听这话，吓得浑身一抖。
旁边噼噼啪啪地传来火焰灼烧的声音，他们似乎是真的搭了一个烧烤用的架子。
西域人士常常喜欢用这种烹饪方式——烤鸡烤鸭烤鱼，在鲜嫩肥美的肉上撒上一层孜然，喷香四溢。
“别吵。”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还阳咒永远都不可能把不想在阳间继续活着的家伙拉回来。”
“好吧。”少女的声音里不知怎么的、竟带着一丝醋意。
她从师父手里接过这只雌性的小狐狸，放在手里来回把玩，口中还喃喃自语：“真是幸运的小家伙……”
“你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么？”男人的声音再度出现。
少女询问道：“狐妖吗？”
“不止。”男人漠然地说，“这是最纯正的三白山皇族血脉，黄金家族后嗣。”
“不懂呢。”少女疑惑地问道，“是妖皇的后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片沙漠上？”
“这还能有为什么？多半是又内斗了。”男人冷笑起来。
……
西风吹来，有些清冷。
柯浩然咕咚咕咚地喝酒，转眼间就已经半斤落肚。
忽然，他注意到了这只已经清醒过来的妖狐，于是捏着尾巴将它倒提了起来，看了又看，又把小狐狸丢给那个少女。
“黎白樱，你给这家伙讲讲她的现状。”
“是，师父……”
刚才想要把这小狐狸烤来吃的少女，正是赶尸门如今唯一的弟子，黎白樱。
她把粉毛的小家伙捧在手里，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它的狐狸眼睛。
大眼瞪小眼，瞪得鹿嘉宁有些浑身发毛。
“嘿！听得见我说话吧！如果不是师父出手，用了还阳咒，把你的魂魄拉回来……你现在大概还在阴间哩！”
“要懂得感恩，知道吗？”
“不是那个意思啦，不用以身相许，你可千万不要对师父以身相许……”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嗯？小狐妖，你不会说话嘛？”
“哦，对了对了，你的力量消耗太大，暂时没有办法变形成人，当然也就没法说话。”
“好吧好吧，那你就听我说……”
“你知道赶尸门吗？”
“哎呀，连赶尸门都不知道吗？”
“姐姐告诉你哦，这可是天上地下，前五百年后五百年里，世上最伟大的宗门！”
“呜哇，虽然现在只有两个人，但我和师父一定会振兴宗门的！”
“要是你没处去的话，看样子师父肯定也会收留你，甚至收你为徒……”
“连我都看得出来，你一定很有修行天赋吧！”
“唔，不过你怎么可能会没处去呢？按照师父所说，你可是皇族血脉的狐妖啊！”
……
絮絮叨叨了好一大通之后，黎白樱才稍微停下来，喝了几口酒，原本苍白的脸上忽然变得红扑扑地一片。
和师父在一起呆的久了之后，她也逐渐开始喝酒，可酒量似乎并不怎么样。
一杯就上头，两杯直摇头，三杯就会傻傻地又蹦又跳、绕着师父胡乱地游走。
不过现在她才半杯落肚，还不会怎么样。
酒壮怂人胆。
黎白樱又看向师父的方向——师父这会儿正在专心致志地烤着一只沙漠魔鼠。
于是她压低了声音，凑在狐狸耳边说道：“师父是我的！我的！明白了吗？谁也不许和我抢！”
小狐妖鹿嘉宁拼命地点头。
感觉如果拒绝的话，会有很不友好的结局出现呢……
黎白樱长出了一口气，开心地笑了起来。
她笑的时候很甜，嘴角还会泛起可爱的小酒窝。
跳跃的火光映照下，银白的长发熠熠生辉。
冰蓝色的眼瞳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
那是怎样幸福的眼神？
鹿嘉宁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只是，直到此时才回过味的她，才猛然发现，自己到底是被谁所救。
那个使用阴魔功法的“大反派”，却又有着纯阳的气息，被无数百姓视为救星的男人。
那么神秘，而又令人着迷。
鹿嘉宁的心中怦怦乱跳。
可她却无论怎么也想不明白。
柯浩然一向是对入侵天罗国劫掠的妖族毫不手软，为什么这次却动用了整个妖族世界都几乎闻所未闻的法术，居然将她从阴间捞了回来？
这又是出于何种缘由？
……
这个问题，也同样是黎白樱心中的困惑。
不过没过多久，她们就得到了答案。
柯浩然烤好了食物之后，没有急着吃。
他坐在火堆边，拿着一块徽章模样的东西，眼中透露出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孤独，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深深怀念。
黎白樱发誓，自己这辈子都没有看见过师父有如此温柔的目光。
忽然，他的眼神朝着小狐妖看过去，重新变得森冷。
“小家伙，你说说，你身边这个有些年头的玩意儿，是从何而来？”柯浩然问道。
他手中拿着的东西，正是先前鹿嘉宁逃命时所使用的法宝。
道士走的时候，没有搜她的尸体，也就没发现这东西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