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四娘做出一副不悦的神情,想要看看那个女孩掩藏在黑色袍子之下的面容。
“让我看看!”
她拿出了执法者的威严,声色俱厉地吼着。
虽然羽衣使不是正规的官府捕快,但也算是一种替补一般的存在。
“不要,姐姐不要啊……”小狐妖声音一颤,赶忙躲到黑衣男人的身后。
她想着,自己身为妖族的身份绝对不能够暴露。
可那个羽衣使还来劲了。
越不让看越要看!
……
小狐妖的声音清澈鲜亮,和黎白樱那种时常有些软糯的音色颇有些区别。
但正是这样的声音,在发出想要躲藏的哀鸣声的时候格外令人同情。
先前丁四娘还觉得,这只是男人区别对待自己妻子们的一种歧视罢了。
但现在她觉得,这里面一定还潜藏着什么东西!
严严实实地裹起来,难道是因为家庭暴力、不想让别人看到伤疤?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竟然遭受如此待遇!
想到这一层,丁四娘不禁眼神中充满了悲悯。
人间如地狱,竟使这样的状况发生!
她便不再犹豫,直接按动了兜里的传讯符。
这个符并不算太贵,但比起修行门派中使用的那些符咒来说,也相对比较简陋。
只能够召集其它拥有此符的人,却不能在其中传递更多的信息。
没有办法意念传讯、或是千里传音。
但此符一动,附近的羽衣使必然会向这边集结而来。
……
其实也不怪丁四娘想象力如此丰富。
女儿国长期以来性别结构畸形,家庭矛盾剧烈,不仅仅是妻子们互相之间的宅斗。
许多男人都是在战场上受到了严重的心神创伤,经常半夜惊醒,以为自己还在刀光剑影的战争前线,精神高度紧绷。
长此以往,容易变得暴躁而又缺乏耐心。对妻子们不管不顾还算好的,有时候还会打骂妻子。
所以女王陛下一直都不怎么强调忠孝之类的普通道德观念,而是更强调平等和谐、互帮互助。
丁四娘看这男人可能以前也上过战场的样子,可能是退伍老兵,生怕这男人突然暴起,于是又变换策略,用温柔的语气循循善诱道:
“如果你无法像一个正常的男人一样平等地对待自己的所有妻子,如果不能温柔以待,如果不能至少做到不打骂、不施以拳脚——为什么不找人倾诉呢?为什么不向我们羽衣使来诉说你的内心呢?”
“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给您最诚挚的开导。”
“身伤易愈,心伤难合。这个道理我,想您也懂吧!”
“这位夫人,您也劝劝您的丈夫吧!我已经叫来了其它羽衣使……”
因为小狐妖鹿嘉宁缩在了柯浩然的身后,所以她最后一句话是对黎白樱说的。
丁四娘这一通手舞足蹈的深情演出,把黎白樱给看得目瞪口呆。
本来黎白樱想大声斥责一番。
但突然听到这家伙喊她“夫人”,她顿时心花怒放,也顾不得斥责这不知哪儿冒出来的所谓“羽衣使”的荒谬言论了。
银发少女心想,哎,既然你这样喊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啦。
嗯嗯,是的是的,我一定会好好劝劝我家先生,叫他一定要多敲我的脑袋……
等会儿,你说的是什么来着?
……
小狐妖此时也愣住了。
见到有官面上的人在路上盘查身份,她本来以为是自己身为妖族的事情快要暴露了。
明明进城的时候都没有查得这么严啊,柯将军仅仅是出示了一份“皮氏商会”的凭证就放行了。
唉……难道真是命运使然吗?
小狐妖已经想好接下来的事情发展了。
就算柯浩然能够以通天伟力保住她,也还是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
她会在整个王都人民仇恨的眼神和无止境的唾骂之中离开这里。
明明已经躺平准备接受自己的命运了,结果对面却是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言论。
诶?这剧本不太对啊。
她又偷偷从柯浩然的身后探出头来,悄悄地观察着这个羽衣使。
越看越觉得不对味。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喜欢胡思乱想的家伙?
等会儿,我自己、还有黎姐姐,好像也都是很喜欢胡思乱想啊!
哦,那没事了。
……
正在这一小段时间里,其它羽衣使也匆匆赶来。
有些路人也开始驻足围观。
事情似乎有闹大的趋势。
一位年长的羽衣使迅速抵达,找丁四娘问了问情况之后,不仅没有帮着她说话,反而还厉声呵斥:“这些都是你的想象?你有没有问过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高师傅……”丁四娘为难地说,“这难道还不明显吗?这肯定是夫妻啊。”
女人对女人的感觉,当然是无比敏锐的。
那个银发少女看着她男人的眼神,明明就是热恋思春中的少女……
然而男人看男人的眼神也是无比敏锐的。
新来的那位年长的羽衣使,是一个中年男人,退伍老兵。
他一看那高瘦的黑衣男人,差点就跪下来了。
上过战场的人,对于这种气息再熟悉不过了,一看就是军中猛将!
手上没杀过几千几万的妖,不可能给人这种感觉。
这与修为无关,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气场。
黑衣男人看着身边两个女孩子的眼神,明显就是看后辈的眼神。
孩子还小,没把她们当做正经女人来看待。
这能是什么关系?
所以年长的羽衣使一下子就懂了。
他觉得自己很懂,而那个新上任的丁四娘肯定没搞懂。
于是对她训斥了一番:“你看看,这能是夫妻关系?”
“那是什么?”丁四娘不服气。
“这肯定是父亲和女儿啊!”年长的羽衣使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噗地一下,小狐妖没忍住,笑了出来。
黎白樱的脸色铁青。
刚刚还给她升级成了夫人,没想到这会儿一下子就降级成女儿了……
她很不高兴。
但她没想到师父开口了。
“玩儿够了没有?”
低沉的声音犹如战场上的鼓点。
年长的羽衣使一听,差点倒伏在地。
“你是他们的头儿?”柯浩然问道。
“是,长官!”这位羽衣使脱口而出。
然后他才意识到,这里不是战场,站在面前的也不是长官。
中年的他不禁老脸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