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听吗？”
那是黎白樱温软的呼唤。
还有令人舒适的肩部按摩，以及似有若无的浅浅歌唱。
这些东西就好像一双能干的小手，缓缓地抚摸着他坚硬冰冷的内心。
渐渐地将他的思绪带到了遥远的回忆中。
那是比他此生的数十年光阴更为久远的长度，是雪海的彼岸。
久远到了何种程度？
几乎让他快要忘却。
可那记忆仍然模糊地浮现了出来。
……
那是穿越前，他坐在一家异国风情的咖啡馆里。
左手边是落地的大玻璃窗。
哥本哈根今夜没有月光。
只能看见广场、钟楼，还有茫茫的雪。
雪落在那些年雪落过的地方，不声不响。
“穿行过幽暗的岁月。”
“也曾感到过彷徨。”
“当你低头的瞬间……”
“才发现脚下的路。”
有个女孩正坐在他的对面，轻柔地唱着奇异的歌谣。
柯浩然的眼睛有些困倦。
他靠在窗边，望着雪。
雪是诗意大发的青年们浪漫的梦幻，也同时是卖火柴小女孩那温柔的裹尸布。
不知何时，女孩停住了歌唱。
一双晶莹洁白、但却冰冷失温的手抚在他的额前。
好像显得他的额头尤为滚烫，但明显是对方血液循环不畅。
“你……你在听吗？”
那个女孩的声音同样婉转动听。
可说这话的女孩儿是谁，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只记得她满身洁白如梨花。
她是那么虚幻、那么轻盈……就仿佛是只消柯浩然眨一眨眼的工夫，那带着雪的风吹来，就会把她吹向天国。
女孩儿将一缕垂下的头发稍稍撩到耳后，试探地问道：“刚才说的话题，你有什么想法？如果你穿越到修真世界，你想要做些什么？”
“哼。”梦中的柯浩然声音有些沙哑，“也许我会从军吧。男儿有志，策马扬鞭。”
“噗哈哈，不愧是你呢。就算穿越去别的世界，还是这么没创意。”女孩儿笑着说。
她笑起来的时候，虎牙露了出来，有点可爱。
“那你要是穿越过去了，你会干什么？”柯浩然反问她，“不会继续写你的哲学书吧？”
女孩儿轻轻地抿了一口咖啡，欢快地说道：“罗素曾经说过，三种简单但又极其强烈的情感主宰着我的生活：对爱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对人类苦难的同情心。”
“这简单的情感可不简单……”柯浩然嗤笑，“寻常人在这三个里，哪怕有一样能达到完满，都已经算是人生不虚度了。”
“人要有梦想嘛。”女孩儿说，“这三样呀，我全都要！”
在说出“我全都要”的那一瞬间，一股充满干劲的味道涌现了出来。
她的眼里真的有光，光芒四射。
让柯浩然忽然觉得、她想要做的事情也许真的能够做到。
但刚才飘然欲仙的也是她，可爱且诱人的也是她。
这样矛盾的几种感觉，竟然集中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这时候，女孩的目光朝他望过来，眼含秋波。
这三个梦想之中，她已经要开始追求第一个了么？
“但是，我拒绝。”柯浩然说。
“没事，我可以等。等你一百年也可以。”女孩哈哈大笑。
……
许久许久，柯浩然才回过神来。
神游不知岁月，最终却要回到现实之中。
往昔如泡影，离得久了反而觉得那些才是前世幻梦，如今的生活才是绝对的真实。
他睁开眼，看到了眼前雾气蒸腾、伸手不可见五指的温泉。
耳边隐隐约约、重新飘来黎白樱絮絮叨叨的话语。
“师父不喜欢咱的按摩吗？”
“是不是捏的力道太轻了？”
“师父的肩膀好硬呢，化不开，像两块铁砧一样。”
“究竟是什么样的修炼、才能成就这样的身体呢？”
“师父的身体哪里都很硬呢。”
“真的！”
“超硬！”
“呜呜……”
“师父不理我。”
“难道师父还在想着那个女人？”
“那个百年前就去世的女人……”
“是师父的故乡人啊。”
“她有这么好吗？”
“师父不喜欢我吗？”
“那个女人可以做的，徒儿也可以做哦。”
“只要师父肯开口吩咐，徒儿一定会把那样的事情完成。”
“难道师父看不上徒儿吗？”
“徒儿很干净的哦。已经洗白白了呢，做什么都可以的。”
“师父还是不理我。”
“师父的心思可真让徒儿捉摸不透呢。”
黎白樱的声线十分奇特，让人一听就辨别得出来……
如同嚼着一口软糯的粽子一样，时常显得含混不清。
声音并不高亢嘹亮、并不清晰明丽，但却显得非常奇特。
她靠在师父的耳边呢喃，就好像是一层又一层的棉花糖，裹着他的耳朵。
可柯浩然却隐隐听出来了一种幽怨……
那种感觉，那种感觉……
就好像是天降系反而被青梅竹马击败了一样。
她像败犬一样耷拉着脑袋。
银白的月光照在她银白色的长发上……
她那绯红的脸蛋圆圆鼓鼓，也不知是被腾腾的温泉热气蒸得发红、还是在师父身边显得有些羞涩。
小蛮腰不自觉地扭啊扭啊的，好像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挣扎。
她心想，虽然没能占有师父的心，但至少短暂地占有了师父的身子……
真的是好卑微啊。
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呢？
她贴在师父的身后，感受着那体温。
却不曾料到师父突然伸手，将她捏住。
转了半圈，揽入怀中。
虽然眼神仍然像是在看五花肉，但里边却不知怎么的多了几分珍视。
他在想什么？
把她当做精神世界里的某个人的替代品吗？
呜哇！
那个人竟然能够占据师父的心灵！
好酸呀……
唉。
……
看着师父的面庞，黎白樱感觉心都快化了。
她也不想再去猜测师父的梦中人是谁了。
自我安慰了一会儿，她觉得她已经赢了。
至少这一刻，师父的怀抱是真实的。
望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温泉里沉沉睡去的小狐妖，她自己也感觉睡意席卷而来……
黎白樱蹭了蹭，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