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代妖皇老祖“成吉思汗”留下来的规矩,后辈们不敢不从。
因为,他乃是传说中的启天境大修行者!
修为已经强到了必须要封印一大部分的地步。
平时他只展露出略高于化神境、大致等同于破虚境的修为。
如果不将那些多余的力量封印起来……
恐怕他睡觉时无意识泄露出来的真气和意境,就已经足够将整个宫殿里所有的仆从全部杀死!
然而,就算是这样的大能,也终究无法战胜时间。
老祖死前,把他的四个儿子叫到床前,然后对他们讲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条多头蛇,每个蛇头都有不同的想法。
又有一条多尾蛇,虽然有很多尾巴,但是头只有一个。
到了冬天,两条蛇都需要找个地方过冬。
多头蛇的蛇头们对于该在哪里过冬的事情争论不休,没能讨论出个结果,最终死于严寒。
多尾蛇则是把所有劲儿往一处使,服从蛇头的指示,安全地度过了寒冬。
老祖语重心长地说,只要你们兄友弟恭、不要手足相残,而是团结一致,那么妖族就必然壮大繁荣。
……
鼠族妖僧如今回想起这个故事,总觉得有些好笑。
兄友弟恭?当代妖皇早已经在暗地里把自己的兄弟姐妹杀得血流成河!
见不得光的脏活累活,都是由鼠族的“小老鼠”们来办,而他这狐妖倒是稳坐皇位!
鼠妖回到比武场地上,还是越想越气,心中苦闷无处诉说。
这时候正是各族勇士的比武进行到激烈之时,欢呼声、叫喊声响彻云霄。
还有无数商贩在场边来回走动、吆喝着贩卖食物,场面异常混乱且热闹。
但鼠族妖僧身为鼠妖部落的领袖,也只能落寞地坐在角落里。
热闹是别人的,孤单是自己的……
唉。
刺客都是这样。
鼠族在妖族诸部落中,一向来都是地位很低、被大伙儿瞧不起。
因为妖族崇尚光明正大的力量,讨厌鼠族那种只能潜行暗杀的刺客型修行者。
就在这时,一位白狼族的武士突然出现在鼠妖身边,在他耳旁悄悄地说:
“焰鼠大妖,刀狼殿下邀请您前去参加一个私家酒宴。”
……
酒宴位于一座悬空的歌台之上,漂游在比武场地的侧上方。
从高台之上向下望去,场地之内的比斗场面可一览无遗。
明明是春深四月,天空里却飘起冰冷的雨。
勇士们的血水混着雨水,在大地上肆意且四溢地流淌。
歌台之外寒风凛冽,歌台结界之中温暖如夏。
两个只穿着半透明的轻纱的狐族歌姬,款款地走上前来,为鼠妖宽衣、换上洁净的真丝长袍。
又领着他来到歌台中间落座,为他倒上茶水。
正中央一张大茶几上,摆满了花里胡哨的点心、美酒以及醒酒的药草;甚至还有一些“神仙草”和“五石散”,服用之后全身发烫、飘飘欲仙,眼前浮出迷蒙的梦境之象。
坐在茶几旁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妖族部落领袖——
为首的便是妖族第一刀客、白狼族领袖【刀狼】,同时也是鼠族妖僧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两人年龄相差七十岁,实属忘年交。
旁边的几位是白虎族的领袖、黑豹族的大长老,还有青蛇族的大祭司……
他们都是一方雄杰、是最强大的部落领袖,平时都是鼠妖需要仰望的存在。
鼠族只是一个小部落,根本没有与他们掰手腕的资格。
一想到要坐在这群大妖中间,自觉卑微的鼠妖只觉得头晕目眩。
刀狼却站起身来,对一众尊贵的宾客们介绍道:“这位便是我的好友,鼠族的首领,焰鼠大妖。”
听了这话,鼠妖内心底里无比感激。
被刀狼这样介绍,他觉得自己真是倍儿有面子。
刚才险些被妖皇灭口的心头阴影,瞬间一扫而空。
那些大妖们平时是瞧不起小老鼠的。
可有了刀狼的这番话,他们言语之间也显得恭敬起来。
好酒好菜不断地被端了上来。
一番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鼠妖明明没有服用丹药、也觉得自己飘飘欲仙了起来。
……
几个时辰之后,天色渐晚,今天的比武已经接近尾声,晚上便是更加隆重的篝火晚会。
宾客们也渐渐离席,回到自己的部落营帐之中。
鼠妖还没有回去……因为刀狼似乎还有话想对他说。
女仆们早已退下,偌大的歌台上只剩他俩的存在。
“先前你离开妖族大荒原有一阵子了。上次见你,已经是一年前。”刀狼说道。
鼠妖说:“是啊,干活儿嘛。有好多活儿要干……唉。”
“让我猜猜……妖皇派你去暗杀公主?”
刀狼的声音,森冷得就像那千年不化的冰川。
焰鼠从未见过刀狼的脸上展露出那样的神情,不由得有些惶恐。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仍是没能说出来。
他不能明着说出妖皇的秘密,但其实此时他的无声便是最好的回答。
不否认,就是承认。
“公主死了?”
“……嗯。”焰鼠憋了半天,最终憋出来这样一个回答。
刀狼沉默了。
焰鼠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刀狼情绪的变化。
他嗅到了一股无比危险的气息。
在这一刻,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刀狼一直都很喜欢提携那些天赋卓越的后辈。
对于那个年仅十五岁就晋入结丹境的小公主鹿嘉宁,他当然也是非常欣赏的。
据说上任妖皇还在世的时候,刀狼就在她父亲面前称赞她是练刀的好手、天生的刀客;若是陛下允许,刀狼还希望当她的老师,把自创的刀法传给她。
收徒的事情,最后由于种种原因,不了了之……但焰鼠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对、对不起对不起……”
焰鼠低着头,心脏狂跳不止。
他四处偷瞄着这歌台的法阵结界,观察着其中的薄弱之处。
如果刀狼真的怒而拔刀,他就立刻开溜。
站在这位恐怖的第一刀客面前,就算是妖皇,也不敢说自己有五成的胜算。
逃跑是唯一正途,跑得快就是胜利。
……
然而,好几息时间过去了,刀狼还是没有什么大动作。
这个满头白发的狼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他的目光,望向远方细雨微朦中的大河与山峦。
整个世界在眼前,就好像一幅不真实的水墨画卷。
脚下的歌台,便是画卷中的空中楼阁……
天地永恒,而命运却如车轮,从身上碾过。
刀狼叹息一声,悠悠地说:
“焰鼠,不必惧怕我。”
“我不会归罪于你……也不会怪你。”
“你也不过是为妖皇奔波卖命而已。”
“为了鼠族成千上万小老鼠的生计而活,当然不是自由的。”
“但谁又敢说自己是真心自由的呢?”
“活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年轻的时候,我也想提刀走天涯,做个侠客……可后来还是回到了部落之中,担起身为族长之子的责任。”
“唉,我老了,可能你会嫌我烦,嫌我像个老小孩儿,还说这些幼稚的话。”
“可我们活着的这一辈子,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一刻也不能吐露自己的真心实意么?”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
得知了小公主的死讯,仿佛又让他苍老了几分。
如今的他,依然是一个徒弟都没有。
刀狼觉得,那些天赋不够的家伙,没有资格继承他的刀法绝学。
……
听了他的话,焰鼠却不知为何,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他错怪了刀狼,错怪了这位最好的忘年交啊……
之前积压在内心底里的负面情绪,就随着这泪水淌了出来。
“呜呜呜呜……”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显得如此疯癫。
一个刺客,明明最能够隐藏自己的情绪。
但在这位刀狼老爷子面前,他为什么哭得像个雌性一样?
然而,他却没有发现,刀狼的脸上,显露出了一丝丝微不可察的笑容。
自古便有成语,狼子野心……谁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