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儿国温泉边的这一夜里，黎白樱做了许多怪梦。
据说只要深深地喜欢着一个人，心有灵犀，就可以在梦中看见他的过去、他的回忆……
在那无尽的黑色迷雾散去之后，黎白樱好像看见了一个非凡的世界。
那里有着通天的高楼，比中原大幽皇城的摘星阁还要高！璀璨耀眼的楼墙，不知是用什么东西构筑而成，在阳光下播撒着熠熠金辉。
那里有着行走在地上的钢铁巨兽，比墨家机关术构造的最宏伟的云梯还要庞大。行动起来的时候，轰鸣的声音简直让人颤抖。
咚，咚，咚……
另一头巨兽夯砸着地面，声音如同沉闷的战鼓。
头顶有钢铁的巨鸟从空中飞过，划出一道壮丽的云浪。
那又是怎样强大的修行者，竟然能驾驭那样的神兽飞空而行？
寻常女孩儿看到这样光怪陆离的场景，恐怕已经受到了严重的精神冲击，不知所措地呆立原地。
可黎白樱没有。
她一眼就在人群之中看见了师父。
师父身材修长，穿着那万年不变的黑色长衣，胸前戴着徽章……他站在街角，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的眼里有万马奔腾，也有春光宁静。
这时候的师父，似乎还很年轻。
不是那头散发着烈阳气息的猛龙，而是带着一股少年气息的幼兽。
没有那么阴郁，脸上还绽开着生涩的笑容。
黎白樱第一次见到师父笑得那么开心，好像所有的忧愁都可以迎刃而解。
好、好帅啊……
她幸福地冲上前去，想要抱住师父。
砰地一下，梦境的场景就这样在眼前片片碎裂。
清晨的阳光照在脸上。
她发现自己蜷在师父的怀里，侧着脸。
耳朵紧贴着师父的胸膛，倾听着每一次心脏的跳动。
原来梦中那钢铁巨兽杭击的声音，是师父的心跳……
她想要抱住师父的身躯，抱得更紧。
但却忽然发现自己身上湿湿滑滑黏黏的，像一条泥鳅。
薄薄的衣服早就已经湿透了。
师父的衣服上、胸膛之上，也全是她的水……呃，汗液。
这一夜里，她其实并没有真的去到那座光怪陆离的世界，而是在师父的怀中扭来扭去，浮想联翩。
大汗淋漓，喷香满溢。
少女不食五谷杂粮，本来应该是身上没有任何气味、也不会排出任何污秽。
不过昨天泡了药浴之后，整个人全身上下都渗着一股药香——腌入味了。
望着师父的睡脸，她的眼神迷离。
脸颊白里透红，丝丝媚态尽显。
不知是药力的缘故，还是本心使然，又或是梦中场景的影响。
师父还没醒呢。
要不要占个小便宜？
偷、偷偷吻一口？
就一口。
她的心中仿佛出现了一个恶魔。
催使着、勾动着她做出那样的行径！
她深吸一口气，脸蛋憋得像个红苹果……
然而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只小狐妖打哈欠的声音。
“呜啊……嗯啊。嗯。”
小狐妖还砸吧着嘴！
那声音就好像是在提醒她——不可以偷吃哦！
她狠狠地朝旁边温泉中的小狐狸望去……
原来那家伙还没醒，只是打了一个哈欠，又睡着了。
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好吃的，到现在还在磨着牙呢！
幼嫩的小狐妖，身心舒畅地躺在温热的大石头边。
大半个身子浸泡在水中，毛茸茸的大尾巴早已经吸透了水，沉沉地垂在泉底。
粉色的毛发湿漉漉的，在水中随波摇曳。
黎白樱心想，哼哼！吓我一跳呢，以后再找你这臭狐狸算账！
嘿咻……
她转过身，努力地撑起腰来，仰起头，想要吻上师父的唇。
眼看着越来越近，能看得清楚师父的每一根短短的胡须根……
师父却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一脸漠然地看着她。
“哎呀！师、师父，早上好……”
她不知所措地尽力挽回这尴尬的局面，像是刚刚偷吃了糖果、却被父母发现的孩子。
师父不说话，她越加慌张起来。
“咱刚才看到师父的脸上，好像、好像有脏东西呢……凑近了想帮师父擦掉。嗯，对，就是这样！”
“已经擦掉了啊！没有了哦。”
为了一个谎言，就要使用更多谎言来弥补。
她在内心底里对着自己呼喊——黎白樱，你在干什么啊黎白樱！
看着师父怀疑的眼神，她心中咯噔一下，实在是编不下去了。
“呜啊，师父，我错了我错了……请师父惩罚我吧！”
她垂下头，一脸“失败了失败了”的表情。
……
此时，小狐妖正晃晃悠悠地在温泉中醒来。
朦朦胧胧的意识里，似乎还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脑袋里一团浆糊。
思考问题的时候，浆糊里冒出几个气泡，就好像这片正在冒着泡的温泉水一样。
耳边隐约传来黎姐姐和她的师父探讨问题的声音。
柯浩然：“徒儿啊，我问你这些个问题，你好好想一想，再作答。”
“嗯呐。师父问吧，咱已经准备好了！”黎白樱说。
“那你说说，如果当时我没有收你为徒，你又想要在这世上做些什么？想要去到何方？”
“当然还是跟在师父身边呐。”
柯浩然斜着眼看她。“哦？我不收你为徒，你也要跟在身边？你愿做丫鬟、女仆么？”
“嗯。”黎白樱点点头。
“为何？”
“当然、当然是因为喜欢……呃，当然是因为师父救了我的命啊，让我重新回到了阳间，让我有了第二次的生命！师父就是我的再生父亲啊！”
“就因为我救了你？”
“嗯……”
黎白樱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眼神里有些困惑不解，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要这样问。
市井坊间的长编传奇小说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英武且潇洒的侠客，拯救了孤苦无依的少女，少女以身相许，二人幸终。
难道，难道师父有这么讨厌咱的身体吗？呜呜呜……
不知何时，柯浩然却是表情严肃了起来。
“既然你是我赶尸门弟子，是我收下的首个徒儿……以后总要学还阳咒的。”
“那你想过么？若是有人用还阳咒复活了许多人，目的便是要让他们一生一世都为他做牛做马、辛勤劳作，等于是弄来了一群不需要吃饭的劳力……”
“并且因为还阳咒而复活的躯体再也不会死去，生命永恒，那些人便永远永远活在这世上，无法解脱……”
“众生皆苦，轮回皆苦。如果遇到了那样的人，被那样的奴隶主所救，这样地永远活着的奴隶，他们幸福么？”
……
柯浩然似乎想到了很多很多的东西。
他的眉头紧皱着，他有一万重顾虑。
他好像又回到了和某个咖啡馆里的女孩谈论哲学的时候……西西弗斯真的是幸福的么？
可黎白樱的想法却很是简单。
她不懂什么大道理。“可是我只想一生一世都在师父的身边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