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家和输家之间，总有着一种独特的情感共鸣。
就好像同为科举沦落人的落榜学子们，在皇城的酒楼里喝得烂醉，称兄道弟。
虽说大家多多少少有些文人相轻的念头……
但酒过三旬之后、总会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味。
这么一想，黎白樱感觉似乎也没那么讨厌这只小狐妖了。
而且啊，主要是师父的眼神真的很锐利，师父的表情也很严肃。
他好像已经打定主意要收徒……没有什么能够动摇他的想法。
如果再这么拒绝将血魔功传予那只狐妖，师父对她的好感恐怕会进一步地下降吧！
师父会觉得她一直在无理取闹，渐渐地开始讨厌她……
然后越发怀念他那个甚至未曾谋面的“故乡人”！
……
黎白樱心想——痛定思痛，不能再这么继续顽强抗争下去了。
以后的路还长呢。小妖狐又怎么样？！师父肯定也只是尝尝鲜罢了！
而且啊，师父不仅说过“越不怕死就越不会死”；
他同时也还说过，力量低微的凡人如何与修行者相抗争的事情。
现在“最主要的矛盾”，在于那个死去百多年的末代天魔宫主，而不在小狐妖身上！
那么，她甚至可以暂时团结这只小狐妖，建立步调一致、“同仇敌忾”的合作战线！
就像凡人们抛弃前嫌团结在一起，星星点点的力量才会汇聚壮大，变成能够与修行者抗衡的一股狂潮。
就像彼此有旧怨的几位仙符宗同门子弟，在面对别的门派的入侵之时，也常常会团结在一起，构筑法阵，将大家的真气协力使用，编织成一张坚固的巨网。
诶嘿！小狐妖的形象在黎白樱眼前，一下子就变得慈眉善目了起来。
这么一想，好像思路就通畅了许多。
同样是失败者，咱们一人一妖为什么不能暂时合作？
等等，为什么听上去有种《大幽皇朝后宫宫斗秘史》的既视感？
唉，算了算了。
大丈夫能伸能缩，能长能短！说的就是这个！
尽管咱并不是大丈夫，但咱真的想要师父成为咱的丈夫啊……
梦里都已经出现了几十年后和师父、孩子们一起坐在火炉边的场面。
哼哼，以后入门的师弟师妹，都得把咱叫做“师娘”！
咱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柯杰！
寓意嘛，生为人杰，像他的爹地一样英武霸气。
如果是生了一个女孩儿，那就叫柯洁！
诶嘿……
“你不愿意就不愿意，在那儿一边憨笑一边流口水干什么？魔怔了？”
师父冰冷的声音一下子把她拽回了现实，一只大手把她从温泉里捞了出来。
“以前没看出来，你怎么能这么蠢？”
“都是被师父敲傻的啦。”
黎白樱睁着大眼睛，满脸无辜地回了这么一句。
其实她好希望师父能多敲打敲打她呀……就算是疼痛的敲打，那也至少还是在关注她，而不是在关注小狐狸。
现在师父连小木棒都不再掏出来了，她就有点慌。
……
柯浩然看了她一眼，根本没接话茬。
看她扭扭捏捏不愿意，就直接就绕过她，进行下一个步骤了。
小狐妖先前阳气不足，一整晚上都泡在温泉里舒活筋骨。
这回柯浩然要为她补充阳气。
黎白樱便眼睁睁地看着小狐妖端起师父的手，一口咬在手腕上。
仿佛能听见咕嘟咕嘟吸血的声音。
小狐妖本该青涩幼嫩的脸蛋上，忽然多了一丝妩媚。
随着血中阳气的吸入，她渐渐骨酥筋软、眼中水光潋滟。
红唇如花瓣，沾了血之后便更添一股神秘的魅惑之意。
这种气质上的严重不协调和反差感，却让她显得更加光鲜动人。
好像一颗小小的蜜桃，终于长成了成熟得娇艳欲滴的模样……
然而此时的黎白樱却没有关注到这些细节。
“对不起，师妹！之前是姐姐错了，是姐姐入了魔了。请你原谅姐姐吧！”
她深深地鞠躬道歉。
据说这是妖族的通用礼仪？
哎呀不管了。
她低着头，混乱的银发垂泻而下。
小狐妖本来吸血吸得正欢，这会儿心中咯噔一下，想着这又是哪一出？
一想起先前黎姐姐所说的“狐皮大衣”，她就身子一抖，嘴没对准，手没拿稳，险些浪费了师父的好多血液……
这惊慌的姿态，简直就像刚刚提枪上马的青楼客，突然遇见了有劫匪冲进春香四溢的房间……那真是要吓得整个身子都软了。
小狐妖赶紧伸出小小的舌头，把那些溢出来的满含阳气的鲜血舔舐干净。
“姐姐保证不把你做成大衣！保证不吃狐肉火烧！狐肉火锅也不吃！真的真的！狐肉炒笋干也不吃了……”
哪有人会这样道歉啊！小狐妖一听更来气了，再也不想听这位师姐如同域外邪魔般的话语了。
“姐姐告诉你血魔功的运转口诀呢。”
“真的哦，真的。”
……
然而她仿佛在与空气讲话。
连师父都不理她了。
可能是大家觉得她稍微抽风一会儿之后、就会恢复正常。
现在就当她是个可有可无的挂饰。
女儿国的春风从北方的荒原上蛮横地吹来，黎白樱却觉得没有几分春意，倒是隐约有些萧瑟凄凉。
直到一行人收拾了行李，坐上了继续西行的马车，黎白樱还是像个没人搭理的捣蛋孩子一样。
“师父，师妹，我错了。”她用最诚恳的语气说。
“嗯。”师父在看书，随便应了她一下，“问你师妹去。”
大概意思就是，师妹原谅你，这事儿就算结了。
“师妹……”黎白樱眼泪汪汪。
她这条命是师父给的，她体内的血是用师父的血温热起来的。
她可以失去一切，她可以为此做一切的事，但是不能被师父不理不睬啊……
小狐妖鹿嘉宁看上去还是挺好心的，并不一直记仇。到现在这会儿，气也消了。
她没有再对着黎姐姐先前的过激情绪一顿穷追猛打，而是不言不语地轻轻为师姐披上了纱衣。
大漠中的夜晚，有些寒冷。
薄纱般的云层遮掩着惨白的月光。
两个少女相互凝望着，就像白象似的群山凝望着寂静的河。
小狐妖先眨了眨眼睛，金光灿烂的眼眸重归于平静，恢复到了幽幽的紫色。
在黎白樱的眼中，小狐妖的身上竟然隐隐约约飘出一种神圣的意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