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还在诉说着他的伟大计划，大萨满却已经开始发癫了。
大萨满跳了一段珂斯达玛大神的舞蹈，翻着白眼，用低沉诡异的声线诉说着他刚刚获得的预兆：
“他们回来了，回来了……”
“最可怕的事情，哪里是什么死者重生？”
“那个女人本身有什么可怕的？”
“可怕的是她的念头，念头啊！”
“愚公死了。他的子子孙孙还在移山，无穷无尽！”
“这移山的念头，就好像一个幽灵。”
“在这片土地上游荡。”
“那是一代又一代的传承……”
“对于她来说，身死道消、轮回转世又如何？”
“就算她自己已经喝下了孟婆汤、忘记了一切，那又怎么样？”
“我感觉到了，感觉到了！她的人无穷无尽啊！”
“乍一看哪儿都没有，其实恐怕早已经蔓延得到处都是。”
“就好像藏在丛林里的猎户，你永远都不知道他们会从哪一棵树后面冒出来……”
“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才能令地裂天崩、不周山断……”
“太阳亮起来了……是灵脉重新连通了。”
“太阳亮起来了，那些无家可归的亡灵终于要回家了啊！！”
“一百年了，一百年，那些弃她而去的人也许又要重新想起她了……”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口吐白沫，昏倒在了地上。
也许他以前是装疯，但现在他看上去真的疯了。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中间恐怕仅有一线之隔。
……
既然决定要让大军远征幻想乡，自然是要搞清楚这其中的诸多细节。
妖皇陛下前去如厕的时候，趁着这休息的间隙，几位部族领袖们马上开始追问太监们各种问题。
关于那个黑衣修行者的模样、所使用的功法细节。
白义山不懂修行功法，他目前的境界也只是炼气境。
于是，他一下子变成了被冷落的存在。
看着眼前的诸位前辈们谈论得风生水起，狗头军师一句话也插不进去。
就好像是大人在谈论大人的事情，小孩子被晾在一边……
几次插嘴失败之后，军师被气笑了。
“一帮蠢猪，莽夫！自以为是的在那儿抽搐了半天，讨论什么狗屁功法，就这出息？就这就这？整天关注这些修行功法之类的细枝末节，那也就一辈子只是个高级士兵罢了，成不了将帅……知道什么叫大战略么？”
无数双眼睛盯住了他。
躺在地上的萨满都气得睁开了眼。
刀狼摇了摇头。
大太监之前就已经对他恼火至极，现在对这个疯狂加戏的家伙更加憎恨。
“正好要决定兵马大元帅由谁担任。老夫在此提议，由军师担任此要职，各位可有什么想法？”刀狼一反常态地说。
大太监亲眼见过那个黑衣修行者何等恐怖，于是拼命点头赞成，还表示“军师勇冠三军、出现在阵前一定会激励士气”。
……
此时此刻，西域天罗国。
一个渔夫少年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坐在家门口望着远方。
几个月前，他曾经参加了那场进军王都的辉煌壮举……与数十万民众在一起，见证了疯王的毁灭。
现在的他，仍旧在自己的白色渔船上。每天的生活，似乎与小时候没什么不同。
“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
他唱起了祖爷爷教给他的歌谣。
其实他小时候也从来都没搞明白过，夜晚的天空为什么会是蓝的。
明明应该是黑色的啊！
直至今日，看见这涌动着辉光的蓝色光球，他恍然大悟。
忽然之间，他有点想要去那遥远的地方。
他要去那个令祖辈魂牵梦绕的地方，看看那里究竟有什么好。
……
“浴室相遇，尽享美味！”
说这话的是一个中年大叔。
他在永泰城的夜市上卖烤全羊。
夜市旁边有个大浴场，他这么说好像没什么毛病。
然而这句家传的格言，却远远早于他把摊铺搬来这里。
他家祖祖辈辈都是厨师，没有人经营浴场。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和爷爷说这话有什么实际的意义……
不过，据说只要一直念，就有可能像祖爷爷一样遇到命中的贵人。
他想起来，祖爷爷病重的时候，躺在床上，还痴痴地望着西方，对儿孙们说当年他在幻想乡当厨师、是怎样美好的一段经历。
“那里很冷，很苦。”爷爷说，“可是很暖，也很幸福。”
……
远在万里之遥的中土大陆仙符宗，星月湖畔。
这个专修符咒的门派，前几个月还因为三百年大典上闹出的腥风血雨、而广受中土修行界的质疑。
以至于仙符宗弟子在外出游，都有人会说：“哎呀，是那个大长老都暗中修习妖族禁咒的门派！”
今年来入派修行的新学徒也变少了。
湖边原本有许多门徒练剑的地方、也显得有些冷清。
凉亭里，年迈的仙符宗掌门看着遥远的地方升起的蓝色太阳，眯起了眼睛。
他心想，百年前第一次点亮人工灵脉的时候，真的有这么亮吗？
不，那时候还很黯淡，恐怕只有离得近的西域诸国和少数妖族部落才能望见。
“师父，您方才要的书，我给您拿来了。”身材矮小的掌门首徒洛璃气喘吁吁地跑来，“是这一本么？”
掌门看了一眼红色的封面，叹息道：“是了。”
里边都是些陈旧的字迹。
当年那位叶宫主不允许大家搞崇拜，不许造她的雕像、画她的肖像。
留到今天的，也只有这些文字了。
这都是叶宫主的弟子们记载的语录……
就像当年孔夫子的弟子们记载了夫子的话语、集合成一本《论语》一样。
掌门翻开第一页。
上面写着：“幻想乡也许会倒闭，但永远不会变质。”
掌门不顾洛璃的阻拦，强撑着病躯站了起来，向那遥远的地方深深地鞠躬。
他曾经是那里的一介农夫，在海边种着冰瓜。
叶宫主也常常和大家坐在一块儿，围着火堆、吃着羊肉，开心地唱着歌。
那里的修行者们，也不是整天待在山上闭门苦修、只为飞升的“仙人”。
他们用强大的力量开凿水渠、建造房屋，和矿工们一起修建地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掌门以为自己走出来了，其实却完全没有。
看过这世界沧桑之后，他才知晓，年幼的时候没有珍惜的东西、竟然是如此宝贵。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么？”掌门问道。
洛璃摸不着头脑：“哪一句？”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便可以去追随他。那个名为柯浩然的黑衣人。”
掌门指向遥远的西天，“他点亮了灵脉。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