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接战仅两个时辰,伤员却一点也不少。
以至于临时搭建的诊所外边、到处都是血渍与丢弃的绷带。
孩子们也都被动员了起来,清理各种各样的垃圾。
受伤的士兵们,大多是在双方火箭齐发时遭了箭射、或是在修行者的道法与妖术轰击中遭受波及。
连幻想乡的标志性建筑博丽神社,都早已被改造成了安置重伤员的地方……
各路巫女、和尚和道士,都在这里帮忙。
佛有佛法,道有道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治疗着伤员。
这画面看上去真是无比怪异……但又让人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还有许多上不了战场的普通人,也到这里帮助士兵们止血清创、或是加紧捣制疗伤的草药。
已经无比疲惫的柯浩然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他的指尖仍有电光闪烁,一碰到金属的物件还是会发出嗤啦啦的响声。
他不得不继续对着地面输送了好久,勉强把经脉中储存的充沛的电力全部都引导到土壤之中。
五雷轰顶的后遗症似乎远远比他想象的更加严重……不知要调理多久才能恢复如初。
“师父,你真的没事吗?”
鹿嘉宁仍然在担心着他。
“没事。此等小创,无甚大碍。”柯浩然摆摆手。
然而,安抚着鹿嘉宁的时候,柯浩然猛然发现自己忘了一件事。
还有一位徒儿,刚才在战场上似乎也被流矢击中、暂时退了回去。
回到幻想乡之后、没过多久,他就在伤病号聚集着领取伤药的地方、看到了黎白樱的身影。
……
这个小家伙确实受了伤,半边身子的动作很不自然。
回到红魔馆之后,她小心翼翼地剥下软甲、撩开带血的破损上衣……
直到此时候,大家才看清她肩上那已经折断了的箭头。
一支不知哪里飞来的破气弩箭、扎在了她的香肩之上。
还被她自己掰断了,导致箭头断在了里面。
结丹境修行者的躯体、已经经受过锻体的历练,当然不会有那么脆弱。
再加上本身是尸躯,对于各种直接伤害的抵抗能力可是非常强的。
可是,稍稍触碰那伤处的时候,黎白樱还是痛苦地咬住了银牙。
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滴滴答答地落下,汇成了一小片咸海。
她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气息也越来越紊乱。
因为这根本不只是肩上的伤,而是伤口的毒素对经脉产生了影响。
每每试图把箭头剜出来的时候,箭头上的毒素就能流入躯体更深处。
如潮的痛苦就会席卷全身经脉,如同火焰在血液中流淌一般。
运起真气、镇压这毒素并不算太难。
可是那过程实在是太过于痛苦。
这种毒素完全就是搞人心态——伤害不大,痛感极强。
鹿嘉宁看着都有些心疼。今天她也受了伤,但远没有黎姐姐这么惨烈。
这可怎么办呢?
柯浩然看了看伤势,准备亲自为她取箭头;
等到取完之后,再给她全身灌功,将经脉中的余毒彻底清除。
但她恐怕是要痛好一阵子。
徒儿褪下了染血的棉衣,备着过会儿输送真气所用。
师父烧红了刀、又用烈酒洗涤;
接着递来了一块干净的白帕子,要黎白樱咬在口中,免得到时候叫喊得太响。
又用白布捆了她的腰肢,防止她吃痛之后乱摇乱动。
这布上画了符咒,犹如封条一般。
再给她如玉般的脖颈上挂了一串佛珠,驱邪静心、除去邪秽之气。
“怕死吗?”柯浩然问道。
“呜呜。”黎白樱坚决地摇头。
“怕疼吗?”他又问。
“呜呜呜……”黎白樱似乎有点不那么确定了。
躯体的疼痛,她并不畏惧;
死人还能怕肉痛么?
可是这经脉的疼痛,犹如钻心剜骨一般,根本无法抵抗……
她咬住了手帕、没法说话,所有的言语都会变成呜呜呜的鸣叫……
简直就像那只会咕咕咕地鸣叫的凤凰一样。
柯浩然弯下身来,看着徒儿既兴奋又害怕的眼神。
心中浮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也许是心疼,是爱护……是怜惜和关怀。
在意识到这情感的一刹那,柯浩然自己都怔住了。
因为使用还阳咒而永远丧失了的一些东西,似乎在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回到他的身体。
尽管现在还只有一丝……
但有和没有、便是巨大的差距。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茫茫然地看着前方。
“呜呜……”黎白樱还在呜咽着。
她那双蓝色的眸子,就像最迷幻绚丽、最摄人心魄的灵石一样。
那是怎样坚强的眼神!
叫人绝不忍心看到她的凋亡。
可是人毕竟不是铁打的。
她才十七岁,如花似玉的年纪……她本来远远不该在战场上遭受这样的创伤。
柯浩然俯下身,在她的侧脸上给了一个小小的“奖励”。
“乖,听话。真气疗伤会很痛,忍一忍。”柯浩然说。
“呜呜呜呜呜呜!!!!”
黎白樱一下子涨红了整张小脸,差点激动得挣脱了绑束她的白布。
不是因为痛……毕竟这时候还没开始挖箭头呢!
只会呜呜的女孩子,心里总是有着无比丰富的内心活动。
——刚才,刚才怎么回事!
——师父吻了我!
——啊啊啊!不行不行,控制不住了,要坏掉了啊!
——我赢了我赢了!呜呜呜……
——师父是喜欢我的,师父永远永远都是我的!
——臭狐狸你在哪里!你看到了嘛?师父吻了我耶!
——师父请挖开我的肩膀吧!师父!我一点也不痛,真的,不骗你哦。
……
这时候小狐妖背过了身去,再也不想要看见这一幕了。
黎姐姐简直是要故意气她。
这震撼感又太强烈了,使得她的脸上也有点红扑扑的。
这对她幼小的心灵简直是一个巨大的冲击和刺激……
她再也不想呆在这里了,只想回去静静。
“嘉宁,可否帮为师把酒递来。还有放在那边的毛巾。你师姐的伤口还需消毒。”师父说。
呜呼……
她以玉漏相催,师父却道莫急。
她只得叹息一声——这一夜,注定还要无比漫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