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摸索到矛盾所透露的意义，那么先前的努力将全部白费。
江沉发觉，他和坏女人之间的关系，其实非常脆弱。
脆弱，且裂隙满布。
实际上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意识到了这点。
每次吵架——无论是大吵还是小吵，都会让他和坏女人之间的关系，产生细微却明晰的裂痕。
而吵架结束之后激烈的亲热，或许就是江沉和橘子为修复裂痕而做的努力。
徒劳而无用。
结束之后，也仅仅能提供微不足道的安心感。
我们上床了，我们亲热了，我们的关系还是和以前同样亲密。
——愉悦感制造错觉，迷惑了江沉和橘子。
不。
也说不定。
说不定，是江沉和橘子故意而为之。就好像产生了戒断反应那样，沉迷在这种看似是修复关系，实际上是互相伤害的“游戏”中。
每一次吵架，羁绊所构成的铁链就会锈蚀。
而每一次吵架后的亲热，并没有为锁链刷上防锈漆，也没有用砂纸将铁锈磨掉。
这是有问题的。
雪花再次从空中飘落。
江沉停下脚步，抬头看天。
夜空比他想象的要晴朗。
停顿片刻，再度迈步向前。
故事永远走在角色之前。在江沉和坏女人尚未察觉的时候，束缚两人的锁链早已锈蚀不堪，甚至几乎断裂，摇摇欲坠。
问题……出在哪儿？
江沉想不明白。
或许恋爱本就与自己幻想中的模样有所差别。
没有小说里写的那么甜蜜，也没有电影中刻画的那么飘飘然。
甚至，十分残酷，充满痛苦。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是哪里出错了呢？
严谨的电脑程序都会有BUG，充满不确定的人生怎么可能没有？
吸气，叹息。
转进小巷子，尽头B&W的招牌十分显眼。
B&W是“Black And White”的缩写。契合这个店名，内部装修风格也是以黑白为主色调。放眼望去，只有桌子是胡桃木那种很独特的潜黑褐色。
江沉在店门口停下。
坏女人站在他身后，垂着眼角一言不发。
“……”
调整好心态，推开玻璃门。
叮铃——
铜铃清脆的晃动了一下。
博弈开始。
===
===
苏娴穿着针织衫缩在墙角，周盈雪则只是简单穿了个卫衣，上面还印着小鸡图案。
“唉……天哪。雪雪……虽然我早就料到你会穿的不正经，但你这次真是超乎我的预料。”
“不行么？”
“当然不行！”
这件卫衣是苏娴参加某个活动赢到的。然而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件衣服会卡在胸口以上的位置，所以只好给坏女人穿。
周盈雪倒是能很轻松的穿进去，卫衣里面还有绒绒，挺暖和。
“我就喜欢穿这件。”
“哎呀，你怎么能穿这种衣服见我学生呢？而且你是不是没洗头？虽然没有头皮屑但头发乱糟糟的啊……”
苏娴一边小声抱怨，一边从包里取出木梳，把坏女人的头发梳理整齐。
“你紧张什么？”
“你说呢！”
苏娴用皮筋束起周盈雪的头发，然后用力梳了梳发梢。
“你还是很在意那个叫江沉的人。”
“我很在意你！为什么非要穿小鸡卫衣来啊……你没发现这件衣服与所有事物都格格不入吗？还是说想给他个下马威？多少岁的人还跟小孩子置气，幼不幼稚。”
周盈雪有的时候特别幼稚——尤其是在涉及到感情问题的时候。
说她争强好胜吧……感觉这个词不是那么合适，说他不服输吧……可这和争强好胜不是一个意思吗？
反正她就是特别幼稚，爱吃醋。
而且是谁的醋都吃。
之前苏娴在路上发现一只猫，就跑过去撸猫，摸了它几下。混熟之后就抱起来想让周盈雪也摸摸，结果坏女人凶巴巴的瞪着它，把小猫咪吓得直往苏娴怀里钻。
再往前，高中两人住校，苏娴在宿舍里养了几条小金鱼，学习累了就凑到鱼缸前盯着看。然后，偶尔有一天她借坏女人的电脑用，打开浏览器，十条搜索记录全部和金鱼有关。
比如“金鱼能不能吃？”或者“金鱼好不好吃？”以及“金鱼没有毒”等……
真是厉害啊，非人类的醋她也能吃。
周盈雪又不是不懂TPO原则的人，现在穿着小鸡卫衣来见江沉，简直就是把“我吃了江沉的醋，我要他好看！”这十一个字外加俩标点符号写在脸上。
幼稚幼稚幼稚幼稚幼稚——
太幼稚了！！！
“喏，把这个换上。趁他还没来。”
苏娴早就想到坏女人会这么做，所以提前准备好了衣服。
“不换。”
周盈雪冷淡的拒绝。
“快换上！”
苏娴的语气瞬间变严肃：“就算你讨厌他，你也得照顾一下前女友的面子啊，他是我学生。”
“……元旦和我出差的时候。”
周盈雪敲了敲桌子，开始谈条件：“你要做我的女仆，那三天禁止喊我雪雪，也不准直呼其名。必须要叫我‘主人’，其他细节等见面之后再谈，行不行？”
不行！
但不行也得行。
“知道了知道，主人是吧，你快去卫生间把衣服换好。”
苏娴红着脸，把衣服按在坏女人身上，连人带衣服推进女厕所。
两分钟后，坏女人从门边探出头。
“你知道你搞砸了吗？”
“什么？”
“你拿错衣服了。”
周盈雪推开门。
她身上也穿着针织衫，款式和图案与苏娴相差无几，显然……是情侣款。
“啊，糟糕。”
“西装你忘拿了？”
“……嗯。”
这件针织衫本来是苏娴在网上预购的。毕竟大部分情侣装都是男女款，而没有女女款。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家专门做女女情侣装的店，又看到是冬天可以穿的针织衫，苏娴就下了订单，她自己和坏女人一人一件。
苏娴想早点带给坏女人，所以就把衣服装进袋子里，然后放到门口鞋柜上，等着出门时顺手拿走。
然而——
她一心想着针织衫，出门时忘记拿西装了。
完蛋。
这下真的完蛋。
现在坏女人和自己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就算用脚趾头看，也知道自己和周盈雪是情侣关系。
要是被江沉看见，那就——
就在此时，B&W的玻璃门被推开。
他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