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女儿的公寓，周溢华并没有回到车上，而是绕着停车场，在附近各种各样的地方徘徊了一阵子。
站在公园中间，看着吃过午饭的孩子们玩耍；走到咖啡厅边，看着学生们聚在一起讨论考试题的答案。
和朋友们一起在公园玩耍……
和同学们一起在咖啡厅讨论考试……
这些都是女儿从未有过的体验。
看这看这，周溢华的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看着孩子们纯真的脸，周溢华觉得自己成为了什么罪大恶极的坏人。
他剥夺了女儿生命中最重要的某些东西，以极其残忍的方式。
“您好，这是社区的宣传手册。”
有几个穿着红马甲，带着红帽子的义工向周溢华走来，然后从小袋子里取出一本手册，递给他。
“啊……啊。”
周溢华从悲伤中回过神。
“宣传手册是？”
“社区宣传手册呀~”
为首的一矮个子年轻女孩眨了眨眼：“这是我们的社会实践作业。我们联合了社委会，共同制作了这本《社区宣传手册》。”
原来是社会实践作业啊。
周溢华猛然想起，女儿当年似乎也做过类似的作业。好像是撰写什么宣传？还是什么的……
除了当时和女儿吵了一架外，周溢华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们，是高中生？”
“是的！”
女孩子活泼的笑了笑，双手捧着宣传册，送到了周溢华面前。
举着手犹豫几秒，周溢华最终选择接过宣传册。
宣传册不是很厚，就几页薄薄的纸。成本估计很低吧，不过上面印着的精美图画，以及那认认真真排过版的字，勉强小册子显得并不是那么廉价。
周溢华没有立刻翻开，而是把宣传册捏在手里，同时抬头打量面前几个高中生：“社会实践……我记得好像要让社区的人写点什么？评语……还是什么的？”
仅存的记忆告诉周溢华，当初她和女儿吵架的原因，似乎就出现在这上面。
是一个签名……还是什么东西来着？
人开始衰老后，很多东西都记不清了。好在比起不那么靠谱的记忆，身体的记忆能力更强。
激荡在心中的痛苦跟周溢华说，他当年和女儿的争吵是确有其事。
“就是……”
看这眼前的孩子们陷入迷茫，周溢华赶忙通过咳嗽缓解尴尬：“我的意思是，有没有我能帮上的忙？我是一位医生。”
“医生？哦哦~那太好了，能不能请您看看宣传册上写的急救知识？
学生们仿佛遇到救星般凑过去，几个男生掏出纸笔打算记录，女生们则是翻开小册子，找到写着急救知识的那页。
“就是这个，您能帮我们看看吗？要是写错了，误导了别人可就遭了！对了对了，这边是我们运营的微信公众号，也麻烦您……”
“好。”
周溢华随便靠在一根立柱上，扫描二维码关注了公众号，然后接过宣传册。
他一边浏览内容，一边与学生们搭话：“内容还真不少。”
“其实想写更多来着，但苦于预算不足，所以只挑了重点……”
为首的女孩子摘下帽子，十分歉意的笑了笑。
“不……不。你做的……你们做的很好。”
某种冲动自胸腔迸发。
周溢华下意识说出了夸奖。
“我当医生的经验告诉我，如果报告做的又臭又长，每个细小问题都面面俱到的话，哪怕急于知道病况的患者，以及患者家属都不愿意看。所以，你们做的很好。宣传手册本身就应该做的尽可能精简，挑重点的东西写，让信息更有效的传达……才能引发人们的阅读欲望……咳嗯，这些急救知识没有写错的地方……”
他顿了顿，把手册缓缓合上。紧接着，向远处的大楼投去复杂的视线。
“总而言之，你们做的很好……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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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六点半，周溢华准时下班。
他深深叹了口气，拿起公文包，披上大衣，然后又确认钥匙与手机的位置。
带好所有东西后，他走到地下停车场，开着他的夏利2000回家。
路上有点堵，周溢华七点零五才停好车，出现在家门口。
“你回来了。”
刚进家门，夫人的声音就从沙发那边传来。
电视上放着最近热播的电视剧，加湿器安装在墙角，白色水雾安静的向四周喷吐。
“……嗯。”
周溢华突然觉得很疲惫。
他挤出含混的声音，把公文包挂在衣架上，然后迈着摇晃的步子走到沙发附近，瘫坐在上面。
“你很累吗？”
夫人放下手里的针线活。
“……不累。”
周溢华睁开眼。
或许是太阳尚未落下的缘故，夫人没有打开客厅的灯。
落日昏黄的余晖让周溢华感到了困倦，他很想闭上眼，就这么沉沉的睡过去。
“但是你连话都说不清了。”
“心累。”
周溢华直起腰，勉强睁开眼：“今天有点忙，路上也很堵……心就莫名其妙的累了。”
“是么。”
夫人站起身，走到墙边打开吊灯的开关。
“晚上想吃什么？”
“啥都不吃，没胃口。”
周溢华突然想起今天中午，苏娴做的咖喱饭。
心脏深处又传来绞痛。
他顺势捂住肚子，在沙发上蜷缩起来：“我可能着凉感冒了，也可能在食堂吃坏了肚子……让我在这儿躺会。”
猫似乎察觉到了周溢华的痛苦，就从它的窝里爬出来，迈着晃悠的步子，凑到周溢华身边。
“喵——”
闷闷的，仿佛在抱怨什么的叫了一声，随后它靠在了周溢华的怀里，揣着手闭上眼。
“看来你是真的累了。我给你拿毯子，睡醒了就回房间吧。”
夫人把薄毯展开，连着猫带着人一同盖住。然后关掉客厅的灯，拿着针线活回到了卧室。
所有事物，回归寂静。
只有缩在周溢华怀里的猫，呼噜呼噜的打着瞌睡。
这猫是中华田园猫，从头到脚浑身雪白，肉垫是淡粉色的，而且很粘人……尤其黏周溢华。
它出现在家里，是女儿离家之后的事情。当时周溢华和夫人出门买菜，在小区门口的垃圾箱附近捡到了它。而因为它浑身雪白，所以周溢华就擅自为它起了名——雪雪。
和女儿周盈雪的小名一样。
大概……是某种巧合？
而且这猫谁都不粘，只粘周溢华自己。每当它凑过来，周溢华抚摸着它雪白而柔软的毛时，内心都会陷入煎熬。
搂着猫，想着女儿的话。
周溢华的人生……只剩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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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今天2更，这是第一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