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觉被尾随已经是几周之前的事了。
这几周来,常磐便总觉得有一道视线远远地在盯着自己,若即若离,时隐时现,偶尔转身时还会瞥见身后的黑影。
常磐猜测,自己不会是被病娇美少女盯上吧?诶嘿嘿,针不戳,运气针不戳。
他留了个心眼,几次在玻璃面前停留。
黑影显然没有料到常磐这厮脑子转得这么快,于是在某次尾随时毫无防备地被常磐完成了视女干——
那是一团黑漆漆的人影:像是身披宽大的黑色大衣,又像是被淡淡的黑雾包围。
只是人影站得老远,加上玻璃的反光性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总之就是看不太清楚,而当常磐耐不住性子转身之后,黑影又刹那间消失在原地,闹得常磐心痒痒。
老折磨王了。
事后常磐一琢磨,这黑影虽然一直跟着自己,但也没对自己的生活造成多大影响。反正自己也不是爱计较的人,人家愿意跟踪,那就随他好了。
只可惜事与愿违。
没过几天,常磐便觉得那个黑影尾随时与自己之间的距离逐渐变得近了一些;随后更诡异的事又发生了:那天常磐用着手机的前置相机整理仪容时,忽然目光从手机屏幕的画面中捕捉到了身后的黑影。
黑影果然披着黑袍,还被帽子遮住了半张脸。常磐只能看见隐藏在黑袍之下的半张脸,果不其然,那半张脸清丽而脱俗,鹅蛋脸,高鼻梁,朱红的嘴唇怎么看怎么诱人,只是皮肤白的有点离谱。
常磐不动声色,悄然用前置相机拍下了这幅画面。
马上让大家来看看我的新老婆吧!
然而当他打开相册,却发现刚刚那张照片上只有着自己的大脸。
卧槽?难道我瞎了?
事件还在持续发酵。
在一个周五的傍晚,常磐处理完了学校的事打算麻溜地撤回出租屋陪纸片人老婆,高中时的学妹突然给他发了条消息过来。
内容很简洁,几个字就含扩了:
“三日之内必杀你”。
不对不对,理解错了。
“三日之内你必有血光之灾。”
“你怎么知道的?”常磐乐了,当即打字回复道。
“我会看象。”
好家伙,顺着网线算命?在常磐的心里一直觉得学妹是个乖巧嫣然的小妮子,结果中二病这么严重。
常磐回应道:“现在算命都能隔空操作了吗?”
“因为看见了常磐朋友圈的自拍。”
少女接连不断地敲字发过来,“印堂发黑是一回事,另外还有目有血丝、面色暗淡、眼神无光、蓬头垢面的情况,你瞧瞧你的黑眼圈,都成熊猫了。常磐这几天果然是高强度自我发电过了吧?”
...难道不是因为我手机像素太差吗?
虽然对于学妹的毒舌和口无遮拦早已习惯,但你这厮也不能凭空污人清白。
事实上这几天,常磐偶尔忙里偷闲打个盹,便会梦见些许诡异的东西。
他没敢往深了想,只以为是睡眠不足精神衰弱造成的。
毕竟之前熬夜背思政课的时候睡眠不足的情况可比现在严重得多,如今被牛鬼蛇神之物所困扰,想必是镰刀铁锤的信念有所动摇。
遂没把学妹的话当回事,常磐搓着脑袋给她回复道:“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好的一批。你也好好学习,高考加油。”
学妹的名字叫谢如一,因为性格合得来,所以两人还挺熟的。不过比起学妹学长,常磐觉得二人之间还是用损友来形容更贴切一点。
两人在同一所中学相处了两年,直到常磐考上了邻省的大学这才分离,只在网络上还有联系。
两人所在的两座城市虽相隔不远,但回想起了上次见面还是在去年暑假。如今常磐已即将步入大二,而距离谢如一高考的日子也相去无几。
不像常磐这般放纵跳脱,谢如一早就收起了玩乐的念头,挖空心思地打算考上与常磐同一所大学。
常磐许久没了如一的陪同,虽稍感无聊,却也不好意思打扰人家的学习劲头,只好暗暗替她加油。
扯得有些远了。
三月的天,气温尚未回暖,昼短夜长,早晚也温差大的离谱。
常磐独自走在小径上,黄昏时的阵风夹着冷意袭来,不知何时,太阳已完全坠落山头,一轮弯弯的新月却显得格外暗淡;蜿蜒的小道上再无其他行人,耳畔亦不闻虫鸣声,只有路灯时明时暗,夜风呼啸作响。
忽然间,手机短信提示铃响了起来。常磐打开屏幕,看见了一条短信。
来信者的号码是一串乱码,而发来的信息很简短,仅仅只有五个字:
“她追上来了。”
追上来了?她?谁?常磐一脸迷茫。
他试着给来信者的号码回了个电话,不出所料,是空号。
常磐自认为是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拥护者,但作为年轻人,总归是容易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
有话是举头三尺有神明,怪力乱神由心生,鬼神之物可不信之,但不可不敬之,亦不可畏之如虎;俗话说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纵是再妖邪怪异之物,也挡不住我镰刀铁锤之重击。
不知怎么回事,这条常磐走了许多次的小路,今天是怎么看怎么古怪,心里默默念叨了几句闲话给自己壮壮胆,但冷风拂过头顶还是让常磐不禁脑袋一缩。
邪门,太邪门了。当代老年人饭后锻炼身体不就是现在这个点儿吗?为什么这会一个人也看不见呐?别偷懒啊喂!
常磐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手机电量充足,信号也是满格,然而不论常磐怎样给别人发消息,也只如石沉大海般毫无回应。
就连神神叨叨的谢如一的消息,也仅截止于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便再无下文。
有点孤立无援那味儿了。
然而没过多久,手机居然意外的接到了来电。而提示的号码,正是之前发来短信的乱码号主。
常磐想咽一口唾沫,却仿佛如鲠在喉。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接起了电话。
才将手机挪到耳边,电话那头便传来了女人的声音:那声音有些阴冷、有些怪异、还有些耳熟:
“快点走哟~~~~”
声音戛然而止,手机也回到了完全联系不到别人的状态。常磐的心里咯噔一下,理性仿佛突然间就有了瓦解的趋势。
青石小道仍在向前延伸。连不上网络,常磐开始将目光集中在了手机的相册中,想借此来分散注意力,但行走间忽觉脚下原本平坦的石子路有些硌脚,还摇摇晃晃的。
他听说,人走夜路时若是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那必是不能回头。但如果只是低头的话...
“咕嘟..”
常磐定睛一看——坏哉坏哉!脚下的道路哪还是青石子铺成的,自后向前延绵至视线尽头,踩着的,竟都是惨白干枯的骷髅头骨!
刚抬起的脚一时之间悬在了半空中,常磐的内心挣扎了许久,才缓缓将脚落下。
“喀——”
被踩到的枯骨倒向一边,头盖骨微微碎裂。
而当他回过头,看见自己一直走来的路上,那些本就高低不平的骷髅头更是东倒西歪,颅骨的眼眶碎裂,其中能看见有暗红色的粘稠血液在其中汩汩流动。小股的血液沿着缝隙缓缓流淌向路的两侧,又逐渐连结,汇聚成散发着腥气的红色溪流。
三两只通体漆黑的夜鸦从头顶无声掠过,落下的步子如同踏开了水面的涟漪,一阵一阵血色的波纹向四周扩散。数以万计的颅骨随着波纹而摇曳,又不知为何一齐朝向了常磐,微微颤动着,如同臣服般向着常磐颔首。
突兀的,在道路延伸的尽头之处,一位身着黑袍的女性站在了那里。
常磐想要开口询问,女性却率先转过了身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毫无血色却精致异常的面庞:完美的脸型、细腻的肌肤、高挺的鼻梁,双唇如火般嫣红,纤细的柳眉勾勒出温婉知性的气质,只有那一对眸子,其中尽是骇人的眼白,令常磐仅仅是面对她,心跳便急剧加速。
见常磐僵在原地,女人便款款地向他走去。在女人的脚下,那冗长的枯骨之路却像是扭曲了一般,仅仅是瞬息之间,女人来到了常磐的面前,伸出了双手捧住了他的脸——
惹火红唇在瞳孔中急剧放大,哪怕神经大条的常磐,这会也再也绷不住了,冷汗从毛孔中连连滚落,扯开嗓子便发出了有力的嘶吼:
“哼哼——啊啊啊啊啊啊!!!”
“你吼那么大声做什么噢!”
一瞬间,思绪被耳畔的咆哮声拽了回来。常磐回头一看,一位肩上立着鹦鹉、手里拎着保温杯的老头正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
老头的气色不错,身姿也挺拔得紧,身上穿着运动服,两只脚还原地小跑地踏着步;周遭的景象不知何时又恢复如常,诡异的女子已不知何踪,只有老头手臂上站着的鹦鹉时不时扯着嗓子尖锐的复读着:“你再骂!你再骂!”
刚才看见的是梦吗?除了一脑门的冷汗,常磐不再有任何身在其中的实感。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迷迷糊糊打盹时也经历过类似的场景。
刚刚的恐怖情形、在这之前的诡异梦境与谢如一的箴言渐渐重叠在了一起。常磐细思恐极,内心动摇,不寒而栗。
他向老头道了个歉,迈开步子,朝自己的出租屋走去,老头还想出言挽留,但犹豫一会终究没有出声,由着少年人渐行渐远。
一边走着,常磐一边掏出手机:在屏幕中,谢如一的消息如流水般一条接一条地发送过来。内容大差不差,无非是常磐忽然没了联络,小妮子属实有些吓着了。
常磐思索了好一会之后,才将刚才发生的事告知了谢如一。
——但他没想到的是,对于这件事,谢如一比他自己还要着急。
“我晚上就去找你。”谢如一很快回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