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拔弩张的氛围,压力单方面倒向了楚雨这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苏晓静会亲自坦白的他,惊讶的甚至不敢开口,下意识将这挂上了阴谋标签。
然而,苏晓静的口吻似乎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从失控的激动恢复成那懒散无趣后,也不曾看出专门欺骗自己的必要,就像心情一变,顺势说了出来。
“......”
楚雨最后还是礼貌的停下了进餐,向她默默点了点头。
他判断出一次更能深入的好机会,关于苏晓静亲人的秘密,也就只有从她口中得知了,而且这难得征求自己意见的做法,实属不像苏晓静平日强势的风格,说不准还她还真没打算骗自己。
再者,苏晓静刚才发火的模样,他记忆犹新,没道理冒着被记恨的风险去拒绝......
见楚雨如实回应了自己的期望,苏晓静淡然一笑,在贝莉卡起身收拾餐桌的同时,向他娓娓道来:
“二十年前,有一个小女孩出生在上等家庭中,作为家中年级最小的女孩子,她一直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无论是什么要求,都尽可能得到满足。”
“这自然十分美好,尤其是在玩心极重的童年下,她过的相当快乐,以至于过分沉溺快乐的她,甚至忘记了什么是快乐...当然,年小的她,也没有去纠结这个。”
“然而,某一次她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当着他的面摔坏了哥哥的玩具时,幼小的童年生活中,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不解。”
“为什么我的父母没有摔坏过我的玩具?”
“为什么我的父母会这么生气?”
“她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父母,他们对待哥哥的方式却这么凶。”苏晓静靠着椅背,十指交叉,悠悠靠在胸前,神态平静的说着这个故事,好似这个故事与与她完全无关。
作为听众的楚雨自然明白故事中的小女孩是谁,但她如此正经的讲故事这件事,反倒让他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藏于脑海下的思绪念头,没有打扰到其他人,专心收拾餐桌的贝莉卡,现也处于厨房边清晰着盘子上的油污,耐心坐在椅子上的苏晓静,也没有刻意停下她的故事。
“这是为什么呢?”
“呵呵,她当然不能理解,年龄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对她来讲,当时的场景过于离奇,光是眼神凶恶的母亲,就让她困惑不解了。”
“于是,她当天去问了母亲,去问了为什么对哥哥这么凶,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不知何时,苏晓静的双手放于桌上,身子挺直,轻靠于桌前,低头沉思的注视,楚雨看出了各种寂寞。
最后,她带着疯癫的嘴角,凄美一笑:
“‘特殊’啊。”
“母亲告诉小女孩,因为你是‘特殊’的,是独一无二的,是他们的好女儿。”
“是的,她是这么告诉的小女孩的,哪怕现在这个长大后的小女孩再去问,得到的回答也一定和原来一样——自己是‘特殊’的。”她站起了身,带完全不符合固有印象的悲凉气质,从附近拿起电水壶,给自己和楚雨倒上了一杯。
“...哪里特殊?”楚雨犹豫的问了句。
“整个人。”
“准确的说,是她与生俱来的的天赋和学习能力,过于优秀的才华,单方面碾压了兄弟姐妹他们而已。”
“就这么简单,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在一个心智不成熟,正常三观都未曾构建的小女孩身上展现了。”
“很讽刺吧,显而易见的差别对待,生活在过分溺爱的小女孩,比起兄弟姐妹们,她的世界观过分的单纯...和无知了。”
苏晓静重新坐会了椅子上,比起先前吃早餐的她,更像是换了一个人,平日里的嘲笑嘴角不曾看见,难以想象的严肃,沉沦于彼此的对话中。
“与你现在截然相反......”
楚雨注意到了故事中的关键词,还有现在完全不同的,成年后的小女孩。
“不,这点你说错了,反而是恰恰相同。”苏晓静意外否定了他的说法,“同样的脑袋,同样的智慧,同样的才华,跨越时间,在她们身上所展现不同的,只是使用智慧的地方发生了改变。”
说着说着,苏晓静的嘴角不由抽了下,那是讽刺,那是嘲笑,和以往区别在于,这次的对象是自己。
“说来有趣,在这种被父母全方位保护下的童年,小女孩竟然一次都没有理解来自兄弟姐妹的嫉妒目光。”
“在这种纯洁到极致的环境下,小女孩也一次一次的没让父母失望,在她所有的比赛中,所有的技能展现中,无一例外,都取得了压倒性的成绩,一次又一次的得到了父母的赞赏。”
“看着父母的笑容,小女孩始终认为这是对的,她做的没错,她是个一个好孩子,她要努力长大,一直成为他们口中的‘特殊’。”
“为此,她要努力,她要更加努力成为好孩子,要让父母更加开心。”
“父母的微笑总是没有错的,小女孩让他们一直开心笑下去,也是没有错的。”
“无论怎样,只要父母们对自己笑了,那就是自己对了,自己还是他们唯一的‘特殊’。”苏晓静笑了下,这个小女孩的观念,在她看来简直愚蠢蒙昧,却又没怎么笑,恢复了正常的平静。
一边的楚雨,内心可截然不同,故事中的小女孩从她的遭遇来看,从小就产生了扭曲的观念,随着成长,这种影响会彻底烙印在生命中,最后沦为一位极端的恐怖分子,也于情于理。
现在,当他再次看向身旁的苏晓静时,发现自己无法以仇恨的眼神去对待,又察觉,怜悯之类的情绪不需要放在她身上。
正如故事中所言,她需要的,应该是,也只能是“父母的笑容”。
“和你现在一样的扭曲啊,我都不知道成为你的丈夫,到底是该庆幸,还是该自认倒霉。”
“讨厌啦,我对爱情的专一,你又不是不知道,再怎么说,你的后半生已被我承包了,把安心放在我这就行了。”苏晓静随意反驳了句,声音中听不出任何笑意。
如果往常那般,现在已经是凑近把玩着自己身上的敏感点,欣赏自己害羞发烫的脸颊了...没有,仿佛只是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眼神都没有转动。
“但是那个小女孩就不一样,脆弱幼小的童年,在情感上的变化,比起成年人会更加激烈。”
“直到有一天,当小女孩第一次被父母拒绝要求,加以训斥后,她才注意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苏晓静顿了顿,喝了口水,继续讲述着故事:
“那是幼稚园的某天下午,小女孩正如往常一样,和其他同学...哦不,其他朋友玩耍,过家家,丢手绢。”
“一切都是那么正常,唯一不同的是,小女孩这一次的玩伴,是位家庭背景低下的男孩...呵呵,年幼的孩子可不在意,难得不怎么会玩沙子的小女孩,就这么在沙堆上和他相遇了。”
“可漂亮了,他的动手能力和创造能力都是远超于小女孩,堆积起来的沙子建筑,对于她整个童年而言,都是可圈可点,为数不多的闪亮点。”说这话时,苏晓静眼眸中闪烁着难得的光亮,那段美好的回忆,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对于小女孩来说,她希望向小男孩请教沙子的玩法,别无他意,就是想让父母看到自己堆积起漂亮沙子建筑,而在其他家长面前产生的笑容。”
“想要早点学会,想要和他堆的一样漂亮,这样的话,父母就又会夸奖自己了,又会笑着摸着头,表扬自己是‘特殊’的,是他们的骄傲了。”
“可惜...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话语中积攒着无法遏制的怨恨,对于一个还未踏入社会的大学生来讲,足够令人胆战心惊,恐惧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怖过去。
“当天下午,就在父母来接小女孩时,他发现了自己女儿身旁的那个小男孩,同样,也认出了他的身份,他的家庭背景。”
“怒气冲冲,从来没见过母亲对自己发过火的小女孩,被吓住了,那个瞬间她身临其境,终于明白哥哥那时的恐惧。”
“然而这只是开始,她先是把小女孩拽到一旁,当着其他幼稚园孩子的面,训斥自己。”
“一遍...一遍...一遍...又是一遍......”
“狰狞的,可怕的,大声的.....”
说着说着,苏晓静笑了起来,楚雨听出了其中的无奈,其中的苦涩,她的表情还和刚才一样,平淡无奇,就好像心脏被献祭给了恶魔,情感色彩被自己亲自剁碎下酒。
“根本听不清,小女孩怎么可能听得明白母亲在说什么,看着她大发雷霆的模样,耳朵嗡嗡就叫个不停,还指望能想到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小女孩傻傻站在原地。”
“在临走前,她也看着她的母亲向小男孩的母亲不断怒斥,而她也低着头,不断道歉,承诺以后会注意距离的。”
“这件事,她还是记得非常清楚的,印象非常深刻。”
“再怎么说,从那天以后,她再也没有机会和小男孩玩,曾经的伙伴,也一下子从身边逃走了...这种事情,想忘都忘不掉,印象怎么不能深刻!”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嘲笑,笑声歪曲得令人战栗。
楚雨听得头皮发麻,这种笑声中藏着难以掩盖的负面情感,很难想象曾经相处的过程中没有爆发出一丁点。
反倒在约会期间,感受到的只有快要溢出来的爱意。
他觉得,需要以更特殊的眼光,来评价苏晓静这个怪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