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的清风徐徐的吹着,在镜子般的湖面上带起丝丝涟漪。夕和月走在岸上,两人之间没有说话,气氛十分的安静,月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外套。
夕走在前面,月走在后面,两人谁也没先开口向对方搭话,只是这样静静的走着。过了一会儿,两人身后走到一片草地上,说来奇怪明明是冬天,但小草却依旧青翠,和光秃秃的残枝,早已凋零的鲜花格格不入。夕坐在草地上,屈起双腿,月也跟着坐下。
他随手拔下一根狗尾巴草在手里,随意的拨弄着。他看向广阔的湖面,想着刚刚发生的事,心情很复杂。月则是抱着膝盖,静静的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夕先打破沉默开口问。
“月……没什么想问的吗?虽然事实也相差不大就是了。”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在你家被你抱住的时候,你当时说了什么吗?”月温柔地问。
“要是想说,就会耐心倾听吗?”夕微微露出苦笑,“没想到被自己的话教育了啊……”紧接着他像是放下了什么似的,表情有些释然,他又拔起一根狗尾巴草,慢慢地卷成环状。
“那就麻烦你,听一下这个不太舒服的故事了。”
“在我小的时候啊,可以说是一个十足十的话唠,而且还特别直肠子,不管什么事都藏不住,总是喜欢说出来,而且也不会看场合什么的,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甚至不知道委婉是什么意思。老师家长总会夸我率直,坦率。但也因为这个性格,我在无意中中伤了不少人……但我并不明白这些,甚至因为长辈的夸奖而沾沾自喜……”说着说着,夕停了下来,脸上露出自嘲的表情,拔起了第三根狗尾巴草。
“那,杀人未遂……”月小心翼翼的问。
“虽然说法有些夸大,但实际上,差不多就是了……”夕没有回过头,目光依旧平视着湖面。“对象是我曾经的一个朋友,当时就住在我家附近,可以算是青梅竹马吧,如果从定义上讲。至于马风说的那些事,则是在小学的时候发生的。”
夕深深的吐出一口气,然后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讲。
“她小学的时候,和我是同一个班级,是一个很可爱很优秀的女生,不过性格有些懦弱,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所谓的软萌少女吧。小学的时候不都会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吗?无论男女都会喜欢去孤立别人形成小团体的吗?优秀的她自然就被女生团体不知不觉的排斥在外,而且不单只是女生,却连男生也逐渐开始以捉弄她为乐,比如说藏她水杯,在背地里说他坏话,总之就是做一些小动作吧,也不敢光明正大的。而我当时听到,也不觉得什么,只是觉得那是开玩笑,甚至……还参与过几次……”
他像是控制不住某种情绪一样,又一次停了下来,不断的做着深呼吸,吸气吐气,吸气吐气,如此来回几次后,他拔下第四根狗尾巴草。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几年,具体是几年级呢?我已经忘了,只记得这个情况结束的那天……那天男生能像往常一样谈论着她,我就在一旁听着,像往常一样没有反驳,不过也没有参与。放学的时候她罕见的主动找上了我,问要不要一起走一段路,我当时还很奇怪,为什么是走一段路,后来我才明白,原来,真的是一段路……”
“她那天与平时有些不同,平时和我聊天时,她都会很有活力,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但她那天很安静,或者说有些静的可怕。脸上虽然没有任何难过的表情,但……也没有什么开心的表情,即使我跟她讲笑话,她也只是勉强地笑,所以没过多久,我们便安静了下来。然后……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把男生在她背后说她的坏话……说给了她听。她笑了,她当时的笑容很难讲清,现在想起来才明白,那是绝望……不过我这个小屁孩当时哪懂那么多,她笑了,我就开心,然后就把全部男生说过的话都说给了她听……我一边说,她一边笑,说完后,她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复杂……在回家的路上,会经过一条桥,桥下是一条四五米深七八米宽的河,我和她走到桥中央,然后……她突然说了一句谢谢……”
夕捂住了脸,整个人几乎都蜷缩起来。
“她就在我眼前……连书包也没放下……直直地跳了下去……”
夕讲到这,再一次不得不停下来,像离开水的鱼儿,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用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慢慢的稳定住了情绪。
“万幸的是,在我的大声呼救和河里的动静下,很快就有人把她救了上来。自那时起,关于她的坏话,就像是烈日底下的积雪一般,霎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其他学生自然就把关注点,放在了我这个目睹的全过程的人身上。事情越传越大,她在一个星期后的搬家,更像是往火里添了一把柴一般。最后在警方和她的父母共同作证下,我才脱离了舆论风暴的中心,也是那件事后,我搬到了滨海。尽管她的父母和老师都没有怪我,但最后推她一把的……是我,不是吗?所以,马风说我杀人未遂也没什么不对,毕竟,如果……我当时能看明白她的心情,能注意到她不对劲而劝劝她,没有说那些话……所以,我可能并没有你想的那么温柔,你应该很生气吧?像我这样的……”
突然间,月从背后牢牢的抱住了他,打断了他的话。月双膝跪在水边的泥土里,微微陷进去,身上披着的黑色外套掉落下来,盖住了翠绿的小草,她把头附在夕的耳边,夕感觉到有什么很滚烫的东西滑落下去。
“我现在确实很生气,非常生气那种。但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因为夕不肯告诉我。”
“因为……我害怕,我害怕你知道后会离我而去,会从此……分道扬镳。”
“但这件事,并不是全部都是夕的过错,不是吗?夕一直以来,都是分担着我的痛苦,听着我的艰难,从来不会将不高兴的事情跟我说。我很高兴这次和你一起回来了,因为我终于知道了夕的过去,知道了夕痛苦的地方。我不会要求你毫无罪恶感地活下去的,但,在夕肩负罪恶的时候,我想能在你身边,在夕感觉累了的时候,我想夕对我倾诉,对我撒娇。就像你对我说过的那样:我理解不到你的痛苦,因为我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但至少我可以倾听。我想,我也能对你说同样的话:我理解不了你的痛苦,但我知道怎么安慰,所以,请多点依靠我吧!”
“……真的,真的可以吗……”夕的声音就像是刚出生的羔羊一般脆弱和颤抖。
月摸了摸夕的头,用手指帮他顺了顺头发。“当然可以,就像我对你撒娇一样,你也可以对我尽情撒娇哦!”
夕不禁笑了一声,情绪也恢复到了正常的样子,“这我可做不到。”
“有什么关系嘛~”月把身体的重量压到夕身上,手臂从夕的肩膀垂到胸前,就像是夕在背着她一样。“我也想看看夕撒娇时的样子,一定很可爱!”
“那太难为情了所以拒绝……”夕把脚平放在草地上,牵住了她的手,“不过,我会试着努力的……”
……
凉亭里,夕和月坐在长椅上。月把腿放在夕的大腿上,裤袜已经退了下来,放在一旁,脸上有着淡淡的樱色。夕则是小心翼翼的卷起月的裙摆,露出她那纤细,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腿和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带着紫色淤青的膝盖,让夕看着有些心疼。他将药酒倒在手上,按向月的膝盖。
“夕,小力一点,疼~”月拉了拉夕的衣袖,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谁叫你笨啊……”夕虽然这样说着,但手上的力度还是减轻了几分。“明明前面有块石头还要跪在上面,肯定会很疼的好吧……”
“这还不都是夕的错,整天说我不坦率,明明自己才是最不坦率的那个。我安慰你,你还骂我,我要生气了!”月叉着腰,装作出气呼呼的样子,“我不管,晚饭我要吃披萨,作为你今天没带我逛的补偿。”
“好好,那晚饭就吃披萨吧,现在月可以原谅我了吗?”
“那这就得看披萨的种类了。”
“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