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推着澪从蛋糕店出来，漫无目的的在街道上晃着，虽然澪出来前说着要玩雪球，但真的置身与这白茫茫的一片中时，周围一切的吸引力对她来说，还不如手里的一块柠檬蛋糕。
他平稳的推着轮椅，一路上，文只用眼角的余光看路，但主要的视线，一直都停留在澪的身上，蔚蓝的双眸带着些许无奈：
“姐姐，回家吧，外面太冷了。”
虽然穿着的只是普通的黑色正装，但其实文并没有什么感觉，可他知道姐姐的体质较差，加之双腿膝盖以下无法动弹，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呆在房间里，只有周六，自己从全寄宿制学校里回来时，会推着她去教堂，参加教会创办的的周末学校。
文很担心户外的冷空气会让姐姐生病，所以只要澪露出一点不舒服的表情，文就会提前带她回去。
“嗯，文，在玩一会儿嘛。”，澪撒娇似的晃晃脑袋，她可不知道弟弟那颇为复杂的心思。
只是三下五除二解决掉手里的柠檬蛋糕，小嘴塞的满满的澪再度在这这条普通的街道上寻找起对她来说新奇的东西 。
虽然他们才搬来这里不久，但冬天的水仙花街和其他街道一样，只有几间店铺还开着，其他的房屋都紧闭着大门。
雪已经停了，但却依然时不时有冷风吹过，可除了有的玩伴就不怕冷的孩子们，几乎没有人愿意出来，而移动的物品，也就只有随处可见的，随时可能砸在俩人脑袋上的雪球。
那些和两人年龄相仿的孩子们，他们可不管目标是谁，反正大多认识，只管扔个尽兴，这无关教养，玩乐是孩子们的天性，但也有的孩子，天性不喜欢玩乐。
很明显，文就属于后者。
【啧，丢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玩的…】
看着满天飞的雪球，文默默的翻了个白眼，正想着怎么找个合适的理由哄姐姐乖乖回家，一枚雪球突然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飞了过来，更准确的说，是朝着轮椅上的澪飞了过去。
“欸？”
刚刚咽下柠檬蛋糕的澪只看见一团白色的东西带着不慢的速度向自己飞了过来，都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拳头大的雪球就直接砸到了她的脸上！
“唔…好痛…”
雪球碎成雪渣，包裹在中间的一块灰扑扑的石头噗的掉入雪中。
“澪？！”
被正面砸中的澪捂着小脸，才回过神来的文被吓了一跳，赶忙蹲下身来，却见一抹鲜红，顺着澪捂着小鼻子的手慢慢的流了下来。
美丽的银色眼眸泛着委屈的泪花，澪看见了雪地里的石头，也感受到了其中无由的恶意。
在周末学校，文不在的时候，也会有无聊的家伙这么干。
文赶忙挪开她的手，掏出口袋里的手帕替她擦干鼻血，好容易才止住，刚要去找丢雪球的那个家伙，几道令人厌恶的声音，正好出现在了两人身后不远处。
“哈哈！老大，你丢的真准！”
“那当然，我可是你们的老大！”
两个声音一个尖锐，一个油腻，后面还跟着嘈杂的起哄声。
文扭头看去，只见一位瘦竹竿一样的，眼睛狭长，脸颊干瘦的男生，和周围的三四个，正在恭维一个手里正抛着雪球的，远比同龄人壮实的胖子，他对着文喊到：
“喂，你小子是新来的吧！不要妨碍我砸靶子！”
靶子？！
文的双眼爬上了几缕血丝。
他轻轻的擦干澪脸颊上的眼泪，澪清楚的看见，弟弟的手上，已经是青筋暴起。
“文，我…”
这是澪第一次见到文生气。
说来有些可怜，但其实类似的事，她已经习惯，她正想说自己没事，文修长的手指却封住了她的嘴唇：
“没有人可以欺负你，姐姐。”
说着，文从口袋里摸出了半副扑克牌，纸牌在他的掌间翻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他的声音有些喑哑：
“你说，谁是靶子？！”
任何人都不可以！
而这个时候，澪却伸出还染着血的小手，拉了拉他的衣角，用只有两人能听道的声音说道：
“算了…文。”
她略带些抽泣：“反正我们也快要搬走了。”
她被欺负，无力反抗，但澪却不能看着文为了她而去伤害别人，哪怕是欺负过自己的家伙。
“哟，还在安慰靶子呢？”
那个眼睛狭长的干瘦男生对着文身后的澪吹了个口哨，正撞上文越来越冷的眼眸，吓得他下意识的倒退了一小步。
觉得丢面子，他对着身旁的胖子嚷嚷到：
“老大，看来他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啊！”
身边的几个人也都开始跟着起哄，那个胖子也被说的有些飘飘然了，扭着肥大的身躯向前跨了一步，身上的肥肉一阵抖动，让人直犯恶心，他从地上掏了一把雪团成雪球，指着文道：
“你，让开。”
呵，蠢货。
文露出了嘲讽不屑的眼神。
从对面的几句对话和动作间，他就已经看出来了，这个被尊为“老大”的胖子，不过是一头被当枪使的肥猪而已。
“你…”，那个眼睛狭长的干瘦男生眼睛滴溜溜一转，想说些什么时，两张快到只剩灰影的扑克“咻”的一声，一张贴着他的脸颊飞过，带出了一条血线，而另一张则切割过胖子丢雪球的手背，带出了更为浓郁的血色。
两张染血的扑克射入雪地，诉说着主人如今暴虐的情绪
“在说一遍，谁是靶子？！马上跪下来道歉！”
文双手间翻飞的扑克已经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眼神冷冽，向着眼前这群人发出最后的通碟。
那个眼睛狭长的干瘦男生只觉得脸颊上一阵温热，抬手抹一把，掌心猩红的血液让他“啊！”的大叫了起来，声音就像公鸭的嗓子。
至于他又扯着嗓子对他的那杆“枪”说了什么，文根本就没认真听，反正大意是让那个胖子和几个“兄弟”出手教训自己。
但那一手扑克已经稳稳的镇住了他们，胖子更是“哇”的大哭了出来，而几个所谓“兄弟”也早就悄悄跑走了。
年龄不大的孩子对着血总有着莫名的恐惧，再怎么讨人厌也都一样，没谁想在身上被开个口子。
都怕痛，却不管别人痛不痛，这就是人的劣根性。
文收起扑克，解开了正装领口和袖口的纽扣，一步一步的向着因为害怕而愣在原地的干瘦男生走去，就在这时，文身后的澪突然喊到：
“够了！文！”
文的动作霎时停了下来，干瘦的男生趁机哭嚎着跑走，空旷的街上，瞬间只剩下姐弟俩人。
澪咬着唇瓣，低垂着泪光闪烁的眼眸，接着道：
“文，回家吧，我…我累了。”
“姐姐…还疼吗？”文回到她身边，细细的擦去澪手上的血迹。
澪摇摇头，不说话，文轻柔的帮她拭去眼泪。
这该死的不公平！
文蔚蓝的双眸带着心疼，他知道，澪不是累了，而是伤心了，但姐姐不愿意，他就是在不情愿，也会收手。
他深知，继续对这些蠢货无意义的报复，只会让本性善良的她，更难过。
…………
一路上，澪都紧紧的咬着唇瓣，不曾让喉中小兽似的呜咽泄露半分。
【为什么，我甚至都不认识他们…】
她一直都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欺负自己，她什么都没做，和他们更没有过一句交流。
澪并不知道，长的漂亮的女孩子总会被同龄的男生各种骚扰，借此博得目光，行动不便，略有残疾的的孩子会被人欺负，当两者兼具，那么，只会变本加厉。
越想越委屈，好容易止住的眼泪又缓缓留下，直到文再次伸手擦干它，澪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家门口。
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默不作声的推开桦木门，推着轮椅走了进去。
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约瑟夫正坐在壁炉前翻书看，突然又是一阵冷风扑面，他缩了缩脖子，抬头看向大门，正撞见文推着澪从外面回来。
“噢，孩子们，看这里。”
他对着两人招手，而文只是对着他点头示意后，就自顾自的把澪抱下轮椅然后上楼，澪更是把脑袋埋在文的胸口，看都没看他一眼。
什么情况？
约瑟夫傻眼了，孩子们不是应该欢天喜地的迎接爸爸回来吗？
为什么到现在没有人理我啊喂？！你们已经忘掉爸爸了吗？！
话说臭小子你到底在干嘛啊！澪可是你姐姐啊！
呃…澪不能走路这样好像也正常……
但你小子怎么衣冠不整的？！
没人会去管约瑟夫的内心戏有多丰富，毕竟他们都不知道这位沉稳的少尉会有这样的一面。
约瑟夫又一个人呆呆的愣了一阵，内心备受打击的他慢悠悠的去关上大门。
“这是…”，他瞥见了轮椅扶手上的一缕血迹，又联想到文借卡的袖口和领子，瞬间明白了什么，他皱着眉头，蔚蓝的深邃眸子露出了难过的神情。
“可怜的孩子，看来…要提前离开了啊。”
他看着楼梯，叹一口气。
想住的久一点，但怎么说也不能看着宝贝女儿受委屈，况且文那小子……
约瑟夫突然倍感头疼。
此时，文才刚刚把澪放上床铺，屋内铺设有瓦斯管道，没必要穿着厚重的棉服，澪褪下外套，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睡裙，她看着正在帮自己脱靴子的文，突然道：
“谢谢。”
“姐？”，文疑惑的抬起脸：“突然说什么啊？”
澪拍一拍床沿，用眼神示意文坐下。
文一脸莫名其妙的坐到姐姐身边，澪交握着双手，美丽的银眸目不转睛的盯着文的脸庞。
有些稚嫩，带着淡淡的书卷气。
“你知道吗，我之前还没有注意到。”，澪看着文蔚蓝的双眸，轻笑道：
“为什么那些欺负过我的人，都在第一次后再也没再犯了呢？”
是啊，哪去了呢？我之前没有注意到，但现在，好像已经知道答案了呢。
如她所料，文的眼神果然出现了一瞬间的闪躲，脸上也浮现出一丝不自然的红色。
和澪猜的差不多，但文的处理方式更暴力一点，那些欺负过她的家伙，无一例外的，都被他拖到小巷子里狠狠的收拾了一顿。
要说文不会打架，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毕竟是出生在军人家庭，约瑟夫怎么可能不教他点什么，而额头上的疤痕，也让他有了超乎寻常的身体掌控能力。
说来也是够怪的，在文还只有两岁的时候，一个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在阶梯角磕出的这道疤，当时的出血量可吓坏了芙诺拉和约瑟夫，说是什么可能会伤到脑前额，但在医院观察几天后，没什么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但只有文自己知道，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已经感受不到什么是害怕了，而因祸得福，他也发现自己能够更敏锐的掌控自己的身体。
当然，文对此并不感冒，因为自己并不喜欢运动，也正因为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敏捷以及反应速度，他才可以做到暴打那些欺负过姐姐的家伙，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此时的文，只觉得脸上犹如火烧，看着姐姐的眼神有些躲闪：
“其实，我也没有把他们怎么样。”
也就是普普通通的摁在墙上揍了几分钟而已……
文的视线已经开始在天花板上各种乱飘，突然，一团软软的东西，撞在了他的胸口。
“澪？！”，文差点跳起来，他生生克制住自己，因为就在他东张西望的时候，澪竟然直接抱了上来！
“嘘。”，澪轻轻的把小脸埋在文胸口，小声到：“让我抱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说着，澪抱的更紧了些，嘴角是微微的笑，两行冷凉的泪珠无声滑落。
果然，最喜欢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