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凇折射的亮光铺散在树林的地面,一块略高的土坡上,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正匍匐在地上,旁边放着一个大大的灰色背包,同样蔚蓝的双眸死死盯着眼前黑黝黝的石窟。
在一块三米有余的土丘被开了一个足有三人臂展宽,一人多高的石窟,臭烘烘的石窟前还有着一串浅浅的蹄印。
“老爹,都说头猪二熊三虎,我们真的有必要来找这野猪麻烦吗?”
文舒展着有些冻僵的手指,端着双筒猎枪,蔚蓝的双眸看向父亲的眼神带着不解。
前几天也就打打野兔什么的,今天咋就变野猪了?
跨度略大啊喂!
“你以为我想啊。”约瑟夫叹了口气,同样检查起手里的猎枪,线条深刻的脸庞表情严肃:
“你还记得这几天晚上的响声吗。”
“晚上?”文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确实有听到大门外有一些响声,不是风吹的吗?”
“唉…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约瑟夫揉着眼角,深邃的蔚蓝眸子露出了严肃的神情:
“澪今天早上才告诉我,最近晚上总是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说是什么有东西在一点点的撞窗户下面的墙。”
“窗户下面?”,文没能掩饰住自己的惊讶,约瑟夫瞪了他一眼,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野猪窝前,连忙压低声音:“姐姐窗户外不是堆着干草垛吗?”
“是的,所以我把干草垛挪开看了下,结果发现底下居然被刨出了一个大洞,已经可以看见里面的实木地板了,刨出来的土因为被雪埋了,所以我们一直没发现。”
约瑟夫,把手伸进身边的灰色背包,一边掏着什么,一边斜了儿子一眼,说道:
“这年头,连野猪都开窍了,它恐怕是因为没食物而盯上了澪,虽然不知道它是怎么找下来的,不处理掉可不行啊。”
约瑟夫一直在观察文的表情,如他所料,这小子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子突然变得阴翳了起来。
原本澄澈的目光霍然变得狠戾,这个十二岁的孩子的眼神,居然让经历过无数炮火磨练的约瑟夫都感到脊背一阵发凉。
真像一匹狼。
他暗叹一声,说道:
“文,回去之后,和你说件事。”
“那也得等回去再说。”
我要先屠了里面那个发猪瘟的崽种!
文深吸一口气,迅速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最后指着洞窟顶上说道:
“老爹,跟野猪可不能刚正面,我们上去。”
“嗯。”
约瑟夫点点头,两位绅士均属于知识渊博的类型,虽然是第一次狩猎野猪,但也知道,这种生物的脖子严重退化,根本就看不到四十五度角以上的东西。
为了掩盖住气味,略有洁癖的父子俩忍着恶心,从地上捞起一把混合着猪粪的泥土,涂到对方脸上。
而后身手矫健的二人如猿猴一般,将猎枪背在身后,抠住灰扑扑的岩石,迅速爬上了洞窟顶端约三米处,约瑟夫终于从背包里摸出了一个灰色兔皮包裹,“啪”的一声把它丢向了洞窟口。
包裹被摔破的同时,一股腥臭随之散发出来,冲的文呼吸猛的一滞,险些吐出来。
“好臭!什么玩意儿?”他暗自说道,同时旋动镜框,彻底看清了那一团恶心的事物。
一坨腐烂发黑的内脏还有一颗快烂掉的灰色兔头!
虽然很恶心,但是,这种腥味对嗅觉灵敏的野猪来说,却是久违的食物的气息!
“文,打的准吗。”
约瑟夫趴在地上仔细听了一会儿,立马取下猎枪,文见父亲这副架势,就知道洞窟里的东西要出来了,同样拿起猎枪,瞄准石窟下方,咧嘴一笑:
“我什么时候空过。”
他们搬到庞德已经有两周有余,从刚来的第二天,约瑟夫就带着文出来打猎,顺便教他各种知识,刚开始还在树林边缘,后来愈发深入,如今已经开始深入森林腹地。
在这个过程中,被他盯上的猎物,没有一只能逃过他的枪口。
“呵呵,小子很自信啊,注意,要出来了!”
约瑟夫话音刚落,一道庞大的黑影猛然闯入了文的视线。
接近三米长的身躯,脊背上白色的鬃毛犹如钢刺一般根根竖起,两只尖锐的獠牙恐怕有十来厘米,泛着冷光。
这只将近一米五高的大家伙晃动着麻绳一样的短尾,一瘸一拐的靠近那团腐物,它没有直接进食,而是先警惕的环顾四周。
任由它怎么看,也看不见头顶上的约瑟夫和文,但两人却没有直接动手,约瑟夫更是看着野猪的伤腿,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文,单片眼镜借我。”
他低声说道,文摘下眼镜递给他,自己则上下打量着这只大家伙。
这个体型对野猪来说会不会太大了一点啊…
我记得野猪的标准体型是一到两米长,不会超过一米三高啊,难道是猪王?变异?真的有这种东西吗…
父子俩屏息凝神,冷风拂过树林灌入衣领,却寒不过他们的双眸,约瑟夫呵出一口雾气,在两人隐蔽的注视下,这只野猪终于低头开始哼哧哼哧的吃起来内脏。
“动手!”两人交换了眼神,同时瞄准了野猪的脖颈,这种猎枪虽然威力很大,但打一枪就要换弹的诟病也让人有些苦恼,所以他们打算采取轮流输出的方式,由文率先扣下扳机。
“砰!——”
霰弹从枪口中激射而出,几乎覆盖了大野猪的整个背部,脖颈部分更是被飞溅的霰弹削去一大块棕黑的皮肉,鲜血直流。
野猪吃痛嚎叫了一声,迅速转过头,一双玻璃球大小的眼珠子彤红,寻找着攻击自己的敌人,很快,它就循着火药的气味,向着斜坡冲了上来!
野猪爬坡的速度可不慢,几乎在两秒内就冲到了离约瑟夫一米多远的地方。
换作普通人,估计已经被这发狂的家伙吓软了双腿,但奈何身为军人的约瑟夫意志是何其坚韧,只见他有条不紊的将枪口对准野猪,在獠牙即将戳中自己的那一刻扣下扳机。
“砰!——”
这一枪直接把野猪轰的翻了个跟斗,从坡上滚了下去,路径上的积雪被染红了一片,两根獠牙被磕断了一根,断齿在地上犁出了深深的沟壑,翻出泥土。
“呼,终于解决了…”
约瑟夫吐出一口浊气,擦去额头的冷汗,转过身,想跟文说些什么,却看见他端着猎枪像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而自己的身后竟隐约传来了野猪奔跑时发出的“蹬蹬蹬”的响声。
那头野猪还没死!
这头大的出奇的野猪身上裹着一层厚厚的泥巴和树脂,在加上原本就皮糙肉厚,约瑟夫那贴脸的一枪居然没能干掉它!
野猪的半边脸已经被彻底轰烂,一颗充血的眼珠子挂在眼眶周围随时会掉下来,疼痛使它更加疯狂,不要命的朝着约瑟夫背后顶去,似乎要用仅剩下的那根獠牙戳穿眼前这个偷袭的人类。
他猛然回过头,双眼圆睁,流露出了深深的绝望的神色,因为他正看着自己的儿子推开了他,朝着满头是血的野猪跑去。
“文!——”
该死的!我为什么不更警惕一点!
这一瞬间,他开始痛恨自己,甚至以为自己亲爱的儿子会死在发飙野猪的獠牙之下。
然而这个世界,充满了惊喜和惊吓——
文蔚蓝的双眸死死的把控着自己和野猪獠牙的距离,三米、两米、一米…就是现在!
说时迟那时快,他突然一扭,局然躲过了完整的长牙的挑击,并且伸手握住了野猪那颗断掉的獠牙!
感觉到自己顶到了东西,完全失去理智的野猪“哼哧”了一声,猛然扬起脑袋,仿佛要挑的眼前这个家伙皮开肉绽,可正是因为这一下,它成功的送出了自己的猪头。
文竟是借着野猪上挑的力道膝盖一弹,直接翻上了它的头顶,并扯动肌肉和韧带在半空中翻了个身,于跃到野猪身后,尚未落地的一瞬间,把猎枪炙热的枪口顶在了它的**上!
“给——爷——死!”几个字符蹦出文的牙关,他蔚蓝的双眸分明在说——
你惹错人了!崽种!
在约瑟夫目瞪口呆的神色下,他再度开枪。
“砰!——”
灼热的霰弹零距离的撕扯着野猪的菊花,野猪只觉得**传来一阵酸爽…喔不,是一阵剧痛,庞大的身躯猛然向前一挺又在下一刻僵住,最后轰然倒地,一摊黑血混杂着肚肚肠肠从被霰弹撕裂的腹部流了出来。
而文也在半空中被霰弹枪的后坐力带飞,直接“咚”一声撞在了一颗树上,然后被树枝上掉落的积雪掩埋。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反正约瑟夫是彻底看傻了,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地面上被爆菊而死的野猪尸体,无数念头翻涌而过。
这…这就死了?做梦的吧?
这小子的反应速度怎么这么快?!那个空中转体的动作杂技演员也很难做出来啊,原来我儿子这么猛的吗?
儿子…对了!我儿子呢?!
疑似被吓出老年痴呆的约瑟夫这才想起来文被霰弹枪的后坐力给带飞了,连忙开始寻找起他的身影。
文好像撞到了一颗树上…额,这里都是树…然后…
然后就想不起来了。
约瑟夫走到一颗树下,揉了揉眼角,突然,树下的雪堆里伸出来一只苍白的手!
“什么东西!”他被吓的向后跳了一步,险些把手里的猎枪当做棍子抽过去。
但为什么莫名觉得这只手有些熟悉?
手:“…………”(拍拍雪堆,指了指约瑟夫)
约瑟夫又盯着这只手看了一会儿,才猛然发现这是不是自己宝贝儿子的手吗!赶忙上去把他从雪堆里扯了出来。
“咳咳…呼…老爹你发什么呆啊!刚刚倒是直接把我扯出来啊!”
被扯出雪堆的文贪婪的呼吸着空气,他没好气的斜了老爹一眼,刚才差点没给他憋死。
“臭小子什么眼神?”
“关爱智障老爹的眼神~”
文呛了约瑟夫一句,约瑟夫则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没事就好,真是便宜那野猪了。”
“嗯?什么意思?”文一脸懵的看着父亲,却听约瑟夫居然罕见的说起了段子:
“死之前还让它爽了一把。”
“噗嗤…”文露出了一抹微笑,点了点头,不着痕迹的把自己被野猪断齿划拉了一道口子的左手揣进口袋。
血,已经冻住了。
约瑟夫清理了一下自己因为刚才的惊吓而乱掉的思绪,走向了野猪的尸体,蹲下身,翻查起了它的那条伤腿。
粗壮的左前腿上有一条六厘米宽,三厘米深的伤口,旁边有着烧灼的痕迹,约瑟夫的眼神逐渐凝重,他从背包里掏出小刀,切割开了已经止血的伤口,他居然从里面翻出了一块手雷的碎片!
伤口发白有些溃烂,这说明受伤的时间不会超过两天,也就是说,这片树林附近除了约瑟夫一家,还有别的活人存在,而对方大概率是带着武器的士兵。
野猪不会离自己的领地太远,也就是说,这个或者是这伙人不会离猎手小屋附近太远。
可到底是谁?特伦索联合帝国的突击部队?不对,这样的小队是不可能通过边境盘查的,况且还隔着一座高加索山脉,别的猎户?也不可能,手雷的渠道可不是猎户能获取的,难道是……逃兵!
约瑟夫的脸刷的一下变得苍白:
“文!走,我们马上回去!”
现下大雪封山,从猎手小屋通向外面的路已经被雪堵住了,如果真的是那群从战场上逃回来的亡命之徒的话,小屋毫不掩饰的炊烟必然会成为他们眼里最刺眼的路标。
身为少尉的他深知,这种人为了躲避军队的追击,掩盖行踪,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芙诺拉,澪,你们可一定不要出事啊!
伟大的夜神,恐惧的征服者,仁慈的夜之母,希望您投下慈悲的目光,庇护我的妻子和女儿。
他开始一遍又一遍的祈祷,但神明显然不能回应每个信徒的祈求。
你会在意茫茫大漠里的一粒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