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江口上，道士方丈；红眼妖怪，没有爹娘！”
小孩子唱啊跳啊，围着慕青阳；四周的人挤着人，唾沫飞到了青阳脸上；脸上的菜汁和鸡蛋液都有些干了，好心的村民们又给补了一层。
青阳伸出舌头，舔了舔，明明是在山上很难吃到的鸡蛋，到了嘴里却有点苦。
早知道就不偷偷跑出来了。
青阳想着。
为什么要不听师傅的话呢，明明知道违背师傅的命令是不对的，可他还是想翻出道观来看看。
他不想一天到晚，就这么在那一亩二分地的道观里，他想去看书上说的，大海，高山，流水；想去听蛙唱，蝉鸣，风笑；
他不想一直吃清汤寡水的面条，他想去尝尝那酸溜溜的冰糖葫芦，还有粘牙的敲敲糖。
但是山下什么都没有。
人们说他是妖怪，骂得很难听，好像平日里的不如意都是青阳的错；小孩子笑他没又爹娘，那年的青阳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爹娘是这么让他们开心的事情，多年后青阳明白了，那叫幸灾乐祸。
青阳并不伤心，这些骂声他早就习惯了，因为道观里的大家也不喜欢他。他每次去练功，都会有人骂他：妖怪！你害我们没有香火钱了！
每次这种时候，诗雨姐就会跟对面打起来。
她绝不会让青阳吃亏，就像她自己从来都不会吃亏一样。
不过从那以后，青阳就很少去练功了。
藏书阁人少，是个好地方。
平川呢？
小时候平川是个闷骚，往师父放凳子上的衣服里塞青蛙这事，还是他教的，但是更多的事情，青阳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偷跑出去，回来后是平川替自己挨了那顿板子；
那天平川的屁股肿得特别大，他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青阳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屁股，师姐也破天荒的额外给平川多煮了一碗面。
青阳从来没有感觉过，这清水面这么好吃。
嘴巴里淡淡的，心里却很甜。
“哎呀，青阳你慢点！这二货，跟谁跟他抢一样。”
张师姐坐在边上，捧着脸看着青阳，脸上笑眯眯的，
“我煮的面这么好吃啊？”
“嗯。”
“那我以后天天给你煮好不好？”
“好！”
师姐笑得更好看了，好像吃到面的是自己。
“师姐，我，我也要。”
“平川你一边去。”
啊，这些事，我都快忘了。
青阳撑在地上，面前的铜镜照印着自己鲜红的眼睛。
真是奇怪啊，你这眼睛，为什么是红色的呢，你为什么就不能是老老实实的黑色，为什么要跟别人不一样。
也许，我真的不是正常人，我就是个妖怪。
人就是这样，容易被别人贴上标签。这标签贴久了，有时候自己都信了。
别人贴的标签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自己摘不下来了。
青阳木讷的站起来，盯着铜镜中的自己，
“没错，我，我是妖怪。”
不远处的张诗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青阳你在胡说些什么！”
她撇下那些飞舞的恶鬼，冲到青阳的面前，两手捧起青阳的脸，
“你在说些什么啊？你不要听信那些蠢材的话啊！”
“师姐你也这么觉得的吧，”
青阳拍开了张诗雨的手，瞪大眼睛看着诗雨，
“你看，你看着红色的眼睛！我就不是正常人，我是妖怪，我是吃人的妖怪啊！山下的人这么说，道观上的师兄弟也这么说。大家都这么觉得的，他们说是对的，我就是个妖怪，等我大了，我就要吃师姐你的肉，喝师姐你的血！”
青阳一把抽出师姐腰间的短刀，塞在了师姐手上，师姐像受到惊吓一般浑身一震。
“杀了我，现在杀了我，什么都解决了！”
张诗雨楞楞的看着青阳，一句话也说不出；好半天之后，张诗雨缓缓抬起了手，青阳也闭上了眼睛。
终于结束了，这么多年的生活，青阳再也不想被人指着说是妖怪，不想让跟他在一起的师姐，平川，也被别人看不起。现在这一切终于可以在这终结，把这纷纷扰扰一刀了断。
能死在师姐手里，也挺好的。
啪！
一声脆响，青阳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远处的平川都愣住了，连一旁的李家村民都不再吱声。
过了好一会，脸颊上的火辣和嘴角的腥甜告诉自己，师姐这巴掌打的好狠。
“慕青阳！”
张诗雨的声音有些颤抖，手中的匕首当啷掉在地上，昏暗的光线让青阳看不清师姐的表情。
“我告诉你，你一天是我的师弟，我就一天是你的师姐；你要我杀你，我做不到！如果你真的是妖怪，有一天要吃了我，那到时候你来吃我好了，只要你下的了手，师姐我心甘情愿。”
“师姐....”
鼻子一酸，两行热流从青阳脸颊滑了下来，青阳哭了。
当初山下村民说他是妖怪，烂菜叶糊在脸上，他没哭；其他师兄弟骂他，说他断了道观香火，他没哭；李家村人说要杀他，他没哭。
是因为不伤心吗？不是的。
如果人只是一辆开往坟墓的车，那这些人不过是坐上几站的乘客罢了，如今，青阳只想跟诗雨姐，一起开下去。
青阳现在很想把师姐抱在怀里，但是又不敢。
所以老半天，青阳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眼泪随着冷风在飘。青阳现在就像个傻愣愣站着的雪人，两手像是插上去的扫帚。
“噗，”
张诗雨捂着嘴笑出了声，转过身去，
“这都不敢抱，算了。”
“师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
张诗雨重新捡回了短刀，昂首挺胸，指着李书记，
“李元亮，我们师兄弟几个好心好意帮你，现在你反倒是说我师弟是妖怪，要我杀青阳是绝对不可能的，你们谁也别想动他，今天我只能给你一个解决办法。”
“什么办法？”
“我们师兄弟三人离开这里，这样总行了吧？”
“什么？这你们就想走？那村长一家的人命可.....”
李元亮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身旁的村民给一把拉住。
“算了吧李书记，我们这些人的命现在可是在人家手里呢。”
“是啊，算了吧，村长人死不能复生，总不能还搭上我们这些人吧？”
李书记看了看阵外还在翻腾的冤魂厉鬼，叹了口气，
“唉，好吧，你们走！以后，再也不要进这李家村！”
张诗雨收了鞭子，平川将剑还给了青阳；青阳擦了擦眼泪，把之前随身的包裹给带上，里面已经只剩下些黄纸；看了看这摇摇欲坠的法阵，还有抱在一起的村民，青阳还是选择把铜镜留在了这里。
“李书记，我们走之后，这个如果这恶鬼还没消失，你们就千万不要走出这个法阵。这个法阵只要阵中那个铜镜不动，就能继续发挥作用，希望你们能撑过今晚十一点。”
李书记一言不发，看了看表，现在是十点三十分整。
“走吧。”
说完，青阳三人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法阵。这说来也奇怪，青阳等人一走出法阵，这些鬼怪仿佛真的被青阳操控了一般，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三人就这么越走越远。
“诶，青阳，这些个玩意怎么都自己让开了啊？”
平川走在鬼怪中间，一边傻傻的发问，一边就伸出手去，怕是想摸摸看。
“你想死啊！”
青阳一把拍下他的手，
“看来刚刚打那一场也是让那个操纵者费了点力气，反正他也只是想要李家村人的命，现在也怕是不想再惹我们了。”
“哦，那还挺好，肯定刚刚我的英勇吓到他了。”
“切。”
这下青阳和诗雨都很有默契。
“哦对了，青阳，师兄跟你说个事，你得答应师兄。”
“说吧。”
想起了当年平川肿大的屁股，青阳觉得以后还是要对这个师兄好点。
“就是，要是你以后真变妖怪了，你吃了张师姐饱了以后，就不要再吃我了吧？”
忍了又忍，青阳终究是没忍住，一脚踹在平川的屁股上，
“你给我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