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原风土记》和《古日书纪》记载:在天孙未降临之前,天原有一个神道之国,以巫女为女王。从西大陆渡海而来的异邦人带来了数品馔物与古物,向当时招待他们的女王献上了两名被称为“玉馔”的少女。女王大摆飨宴,并在那之上向自己的亲族分享了这一切。享用了馔物并赏赐了古物的人们,无一例外都拥有了超乎寻常的能力。之后的记载里,他们被称为“稀人(希人)”、“食人客”。
这就是被称为“异常人”的特异能力者,在这个国家最初被记载的历史。
这个最早记录显然并不光彩。撇除神话记载,在正史中也有类似的传统飨宴习俗记录,比如平安时代宫廷里有一种享用“天馔”的宴席仪式“天馈大飨”(天飨),与当时著名的二宫大飨、大臣大飨一起统称为“大飨料理”。当然这些大飨宴席上的馔物都只是普通食物。但这并不意味着,天馔与神话故事里的玉馔毫无关系。
最初,人们以为“馔物”是来自西方大陆的神兽肉。在当时人的眼中,那个地方充满了仙人与异兽,他们自诩为中央之国,分享给四方这等赏赐也合乎情理。然而随着异常人不同能力的诞生,出现了可以看到过去或是通灵的超常能力。异常人们才知道,馔物来自于他们自身。
“馔物”正是异常人的血肉。而最初到来的玉馔少女,便是他们这些人最初分享之物。
这就是“享食馔物”。
随后,异常人开始了厮杀。有觊觎其他人能力的家伙,也有渴望获得能力的权贵。由于最初的天飨只有权力者们知晓,因此直到数百年前,异常人几乎都只在有姓氏的族群间出现。直到某年的饥荒部分地区出现了人吃人的传闻,此后异常人开始向各地区扩散。
在这几百上千年的进程中,异常人中某些合作的同盟家族开始研究异常人的完整体系,由此逐渐形成了一套系统的理论。
首先,享食并非指全吃下去,只要有某种程度的接触融合就能达到。根据传闻,有人哪怕只是碰到了血液也会完成享食行为。享食后得到特异能力的人,无论能力大小,是否由遗传得来,都统称为“分食者”、也就是分享人。
其次,所谓的馔物,按照其影响还分成三种品级。
第一等为天馔。传说天馔是神明的血肉,描述为肉、血、内脏、手脚、头部(五官与脑、发)等百种部位。最早分食到天馔的能力者被认为是离神最近的人,因此他们又自称神的门人——“神门”。其中拥有靠血统遗传能力的神门之人,则被归为“神门一族”。神门家的遗传由于年代久远会出现不稳定的变异或丧失(无能力),并非能遗传到每个人身上。与其他异常人相比,能够影响到整个家族几百年的绝对力量必然属于天赐之物。
第二等是供馔。供馔是神门一族的血肉,拥有接近天馔的力量。神门之人用自己的供馔豢养门客,通过血肉的结合形成主仆关系,门客便成其眷属家族,无法违抗主人。尽管主人相同,但门客间所得到的能力也会因个体不同,并不完全继承血肉主人的能力。此外,能力衰减丧失的神门一族的血肉不再具有供馔特征,但偶尔会在后代中出现返祖的神门后裔。因此即使失去供馔,也会有伴随主人家族数百年的眷属存在。这是从古延续至今的数支异常人家族的由来。
最后一种是玉馔,只特指一种人——“共食者”。
他们来自于享用了天馔的人。在这些人中有一部分得到了不老不死的体质,但这种能力无法遗传,因此这类人不被认为是神门,而有另一类称呼,“共食者”,或称共享人、共享食客。命名的本意为与神共享生死。
但在遗传之外,人们发现共食者的血肉可以分享不老不死,他们便成了人们渴望共享的美妙“玉馔”。通常认为玉馔比供馔更高级且稀有。不过,并非所有分食玉馔的人一定会得到不老不死之身,也有如同“人鱼传说”般食用后中毒而死的。此外,共食者也并非全都不老不死,其中还包括外表不老但躯体会衰老死亡的不老者,与其相反体内不会衰老死亡但外表老去的过老者,这类人无法成为“玉馔”。
在这之外,人们还发现了另一种获得异能的行为:“继承遗物”。与享食不同,继承并非是身体获得能力,而是通过一种名为“遗物”的东西去发动异能,这种东西可以随时易主,而被认可的主人便被称作“继承者”。当发现了这另一条路后,异常人之间再次产生了新的纷争:“继承竞赛”。
遗物,如其名是神、共食者、古老的神门等高等存在的血肉形成的灰骸。由于历史久远,无法判断遗物会有何种外表,饰品、石头、书本、布料、甚至花鸟鱼虫和动物,不明生物,并不局限于死物。遗物分为灵类和非灵类,判断标准为有无自主意识。遗物中的大多数生物与部分物品都保留有一定的自我意识,这边是灵类。但能交流表达的灵类几乎不存在。在没有继承者的情况下,遗物可能会被动地发动能力造成危害,而若遗物认可了继承者,则相当于分享了能力,可由继承者操纵使用。但也有灵类遗物无法被继承者完全控制的例子。被遗物认可的人即为此物现任继承者,一般被称为“(遗物名)继承”。此前通常认为所有遗物的主人都是神,得到者仅为继承神馈赠的力量。但随后也发现了遗物由来的多样性,还有许多需待研究之处。
在所有异常人中,普遍认知神门一族是最强之人,眷属次之,而遗物继承者的能力为最下层。共食者十分罕见与稀有,但人们还没有发现他们拥有除不老不死以外的能力。在战乱年代,人们发现了分食、继承可以与共食共存在一身。当时的武家为了得到最强的不老不死之身,开始到处抓捕共食者囚禁,这些为某一家族长久贡献血肉的共食者又被叫作“玉馔人”。这种玉馔人制度,据说在大陆的异常人中也早已有之。
遗物与馔物最大的区别是遗物可以易换,可依靠拥有复数遗物来进行能力的叠加。多个同时叠加也罕有发生冲突伤及主人的情况,或可能形成更进化的能力。与之相比,多次食用馔物容易触发能力抵触,严重者当场异化身亡。因此许多分食者并不会食用第二份馔物,而宁愿选择继承遗物以成为复合能力者。再者,遗物的异常能力发动源为遗物本体,继承者本体依旧为普通人类,因此只针对异常人有效的能力,可能对继承者无效,此外也可以避开感知类的能力发现,继承者总体来说拥有比分食者更强的隐蔽能力。
重点是,所谓的异能究竟是怎么来的呢?
目前研究下来的情况是:无论是分食者还是继承者,他们运用的能力本质实是神之力。因此在使用时会发生被神短暂附身的名为“神在时间”的瞬间。神在时间中,异常人的心脏其实停止了跳动,他们所有的行为举动都像是奇迹一般活动着。当神在时间结束后,急剧的心跳会迅速袭来,当事人则会被这种情况刺激到,释放出恐惧、麻木、痛苦等多种情绪。
随着使用次数增多,“神在时间”会逐渐变长,在此期间会发生使用者言行、能力控制与使用者本人意志相悖的情况。最后自身意识被附身离开的神“合流”带出体外,躯体则成为“无神血肉”,变成了一具不会腐烂时间漫长但心跳却已停止的尸体。需要注意的是,即使是借用力量的继承者,到这一步也是同样如此。
强力的无神血肉可被当做供馔被人分食,只是与分食神门或共食者不同,分食无神血肉的瞬间,无神血肉便会迅速腐烂消失,无论分食的是何种部位,哪怕只是一根头发,且只能分食给一人。通常认为这种分食是将无神血肉的能力转移继承到新的分食者身上,于是又有人将这种行为叫做“继食”。
只有继食是完全复制继承前代能力的享食形式。继承者的血肉被继食的话,就相当于将遗物传给了继食者。但继承的能力是否有同等强度就另说了。
不管怎么说,异常人在这个国家延绵数代,历经无数争斗厮杀,在和平的现代逐渐蛰伏下来。时间来到现代,如今的分食者已十分稀少,与之相比,继承者的数量则随着更多被发现的遗物而扩张着人数。异常人的情报在如今这个时代已经被大部分国家的统治者所知,也因此各国都有建立与之相关的管理系统。
这个国家也是如此。由对外宣称为《特定遗体与遗物管理事务局》(遗管)的官方机构对应异常人与异常事件的管理。他们负责发现及保管各类遗物馔物,寻找及收容共食者,分区块登记管理异常人。为此还制定了特殊条例《特定遗体遗物收容对策》与《特定遗体遗物使用人管理法》。在遗管管理下的异常人通常用“使用人”这一名称,可受到一定的官方保护与生活资助,能过上与普通人相同的生活。与此相对等的,他们需要在遗管的组织任命下使用遗物,为保障社会安定处理一切危害社会的异常事件。
当然也有一些不愿服从于国家管理,想创造自身其他价值的异常人也组建了不少民间组织。对所有人开放包括普通人的独立管理组织《未来路》,神门眷属主导的《御神馔共食之理》(食理),认为分食者应被世人畏惧的激进暴力派《分食国王》(食王),不认同遗管制度独立运作的继承者联盟《圣物七匕首》(七匕),和据说有日本最长寿共食者的神门一族的神秘组织《十二支友人会》(支友),这几个是较有名的团体。
即使是在管理事务局建立超过40年的如今,随着不断发现的新共食者和神门一族的遗物,关于馔物和遗物的争夺依然还在继续……
“我在写什么啊……这些根本不像是民俗学的研究。”
自称民俗学者的青年,差点将这份稿件扔进了垃圾桶里。
“不过作为食理的一员,姑且把这当作入门教材备用好了。”
这么决定后,他抬起苍白如骨的手指,用力揉了揉太阳穴,边用眼角余光确认随身携带的钢笔还在桌上。
皱起的眉头从未放松过,这就是他,巢笼未冬司给人的印象。
“……好吵啊,今天的羽羽。”
来自他体内的某种生物,或者该说是生物群——被他称作“羽羽”的家伙们,这一日十分活跃。
“是因为那个孩子逐渐接近柱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