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
一曲琴音迭起,苏沐颖双手抚弦,指尖开始跃动。
且说这弹琴做戏也是门艺术,按白徵羽的要求即为一知半解,既不能过分乱耳,亦不得突兀造作。在曲调倏转处不经意地拨错琴弦,由是扮出一副因错而惊的停顿假象,接着续上一段急急忙忙欲补救却漏洞百出的小调,在闻者耳中便是自然不过的弄巧成拙。
苏沐颖雅善音律,对每个节奏的把握早已了然于胸,拨弦则是随心所欲而为。要她生生造出这股生涩感,实乃令人有所不适。
“嗯..”万彬元听着这整体和谐却又掺着少数瑕疵的曲子,默默点头。
“行了,曲子听得差不多了。跳支舞吧,本少来给你伴奏。”万彬元拍手称赞叫停,转而抿了口酒吩咐道。
“我..我不会。”
却只见苏沐颖捏跪坐在地,聂愣愣地撇过脑袋,半晌才如声若蚊蝇地承认道。
“不会可以学嘛~”
万彬元浅浅一笑,落下酒杯便欲搭上那白皙无瑕的纤纤玉手。
“唔..”
对坐的少女先是浑身一颤,不知所措地把手往回缩了缩。然介于对方身份又不得强硬回拒,只好将另一手搭上,轻轻推挪。
“这位客官请你自重。”
待那令人嫌恶的手即将触及小臂,苏沐颖终是有些按捺不住地打开,语气中含着几分警示与斥责之意。
“这有何不妥?青楼里又并不全是声色之事,我们有的时间畅谈人生理想,又或者可以聊聊你的过往晒晒心肠,这点偶尔逾矩的小事何足挂齿。”
见状,万彬元倒是不知收敛,缓慢伸出手臂就想去摘那神秘的假面。
虽说这楼里的规矩有些束手束脚,例如禁止大幅的肢体触碰、花娘未允前不得摘其面具啥的。但终归不过是他对先前那些没太大兴趣罢了,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儿。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又有哪个甘愿屈身于此卖艺为生,哪个不盼着随一富家公子远走高飞。
“啪!”
眼看此人得寸进尺,苏沐颖在脑中稍稍整理了下这场戏的进度,抡起手就往那得意的脸上甩了一掌。接着敢怒不敢言地夺过杯子,将其中余酒泼偏在对方侧半身的一摞袖上,紧接着便提步羞愤离去。
“呵..”面对这失礼的回应,万彬元不怒反笑。
性子果然野,但这也不过是在人前掩饰的最后一层矜持罢了。他明天继续来,多几个回合就不怕拿不下。
“呼..”而戏罢归房的苏沐颖则是郁郁地叹了声。
她本欲夹带私货踹两脚来着,想想还是以大局为重,放到明日一起奉还也不迟。
这难道就是白教主以前的日常操作么,好累...话说,他人到底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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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妹子,来碗豆花..”
那日下午,谢云千一如往常地来到摊前从袖中甩出一锭银子,断断续续地嚷道。
只不过这次谢云千喝得酩酊大醉,脸色润红,眼神迷离分着一道道虚影。
“那个,恩人..”那王兰儿舀了碗豆花却未收下银子,犹犹豫豫似有什么话却不敢开口。
“怎了,但说无妨。”
“我刚才看见恩人的妻子了。”
“真的?!她去哪了?”一听这话,谢云千霎时激动不已,震颤地抓着对方手腕连忙逼问道。
“嗯..她似乎到那边的巷子里去了,要我陪你过去吗,那一带我比较熟。”王兰儿指向一处无人的角落,眼神却下意识地有些躲闪。
“快,快带我去!”
然而...
待两人拐进那个巷陌,王兰儿却倏然停在了原处,转过眼愧疚地望着一脸心切的谢云千。
“恩人,你还是快走吧。”
纠结再三,王兰儿从袖中掏出一堆白花花的银两,尽数还给谢云千催其离去。
她还是不能背了良心,诬告一个有恩于己的善人强|暴之行。
“嗯?”
“唔!”谢云千疑声未落便忽觉脑后一阵昏沉,眼皮迅速往下耷拉,模糊见得一把匕首捅上王兰儿的背脊随即晕死过去。
“呵。”耳畔似曾相识的冷笑响起。
...
“当啷..”一阵低沉冰冷的闷响让谢云千从浅梦中回过神来。
“狱卒兄弟,这会儿还没到开饭时间..”谢云千双手环脑,闭眼翘着个二郎腿躺在草堆上,一察着来者冷冽的气息即悄然睁眼。
“白教主,什么风把您吹到黑月城来了?”
“阴风,你吹起的阴风嘛~”白徵羽板着脸竖在阴影中,背倚铁栏。
“你怎么穿着女人的衣服?面具也换了。”
“姓谢的,你怎么还不死啊?”白徵羽恨恨地啐道。
按照本朝律法,杀人理当问斩才对,这人咋还活得这么乐呵呢?
“你当初不救我,我不早就死了,你这人说话可真奇怪。”谢云千摊着双手反笑道。
犹记两人最初相识于一条客船之上,当时谢云千身患绝症,无药可治。恰逢他苦闷中一把将墨掀在了白徵羽脸上,而那会儿落云教尚且未立,白徵羽还颇具少年意气,潇洒自如,不似现在这般阴冷刻毒。
见自己剑执于颈上而无惧色便滴血相救,相谈甚欢。
其间种种细节虽随时间黯淡模糊,但总体回想起来就俩字,特么青涩!
“第一,我又没承认。第二,早在出这事前我就替兰姑娘作了暗喻画送给衙门知府,不是白痴都能看出点端倪来,只可惜..兰姑娘性过单纯,估计是被以狱中老父的性命作胁,徒遭人利用。”
“但凡你少在街上散点银子都不会中这种低等的伎俩。”
“我乐意,你管得着?”
“好好好,你要死要活都跟本座无关,但那幅画是怎么回事?”
“压根不存在。”
“啥?”白徵羽微妙地眯起眸子。
“酒后胡言没听过啊?我都结婚三年了,你看我像是有断袖之癖的人么?要不跟你们这么说,你们会理睬这事?我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光明磊落地走在大街上。”
谢云千拖着手侃侃而谈,对他而言这清白名节可比暂时的自由重要得多。
“话说..雪心怎么样了?”一顿亲切的嘘寒问暖过后,谢云千又埋低声音,聊起了他最关心的话题。
他大概可以猜到毕雪心藏在安鹊楼,只不过是生闷气躲着不见他而已。
“托你的福,她怀疑你和本座间存在不伦之恋。”白徵羽鄙夷敷衍地答了声。
“替我捎句话给她。”
“没嘴么,要说你自己出去说,你看本座像是喜欢给薄情男传话的人么?”
堂堂一大家闺秀甘愿为他离家,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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