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白徵羽手持信纸,一览而下,腔中时而迸出冷笑。
不读不知,此次水患并非皆由天灾所致,或者说人事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此信落款的日期正是水灾爆发的后一日,署名则是欧阳正泓。尽管不认识此人,对于这个姓氏,白徵羽多少还是有所耳闻,欧阳一氏恰是当今皇族,以此推之,应是某位亲王。故而风声走漏,他身份被识破一事也就说得过去了。
身为一方名门富贾,与当朝亲王有所牵连来往倒也正常,只是其中所涉及的千丝万缕着实远超白徵羽的意料。
事实上,青木城的河堤今年刚经修缮,竣工仅数月之久。修缮之时,金家暗中买通工匠与河道监管指使其偷工减料。而那河道监管私下与李府秘密往来已久,一面收受贿赂假装答应一面将此事告知李家,最终流入欧阳正泓耳中。
关乎民生大计、百姓福祉,欧阳正泓给出的意思却是佯作不知任其自然,而李府的确也是如此照做未有半分阻挠质疑。
至于四处筹集来的粮食,皆是金家背后的靠山欧阳彦成即欧阳正泓在朝中的对头,从手底下各家族中抽出转予金家的某种交易。经各方耳目传述,李府才得此消息并派人前去截获用以救济灾民。
如此一来,不费自家资财,恶名全由金家担了,救民于水火的美誉便宜均由李府收获。且在朝堂之上,欧阳正泓可以此为由肆意倾轧攻讦对手,进而攫取更高的权力。
也就是说自始至终,这群所谓的正义之士对水患一事心知肚明,而一城百姓的饥溺流离都只是彼此尔虞我诈、争权夺利的牺牲品罢了。
“哗—哗—哗”
纸页越翻越快,字里行间均清晰无误地记录着肮脏不堪的勾当,白徵羽阴郁的瞳孔逐渐被怒意所覆盖。
“呵。”苦涩的笑声中夹杂着几许自嘲的意味,白徵羽将所阅的信件捏成一团,转而看向一侧拘谨正立的李正瑞。
“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我都可以给你!”李正瑞仍心存幻想,思索着如何用花言巧语躲过这一劫。
虽说不知意欲何为,白徵羽取他性命也不过须臾之间,但他依然能从其身上感受到那股未经世事的青涩。且自其进门起,看着阴森却尚未伤他一分一毫,或许只是一种威吓逼迫的手段,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也说不定。
“砰!”话音刚落,房门被一脚粗暴踹开。
“伪君子,害我兄长,今日就要你血债血偿!”冷莫轩破门而入,瞥见李正瑞当即持刀喝道。
“哦?”望着倏然冒出、满身为血水所浸染的青年,白徵羽疲乏中又起了一丝兴致。
“门外那些都是你杀的?”与此同时,冷莫轩注意到倚坐案上的异装女子,想着一路寻来遍布大半个李府的尸体问道。
“有问题么?”
“你有什么企图我不管,但必须把这狗贼的命留下!”
“不行。”言简意赅,白徵羽微微摇头,横剑挡在李正瑞面前。
“这位少侠,凡事都讲证据,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啊!”误以为白徵羽此举意在替己护卫,李正瑞侥幸地缓了口气,立时又现出虚伪的嘴脸。
“那就连你一起解决掉!”冷莫轩也懒得浪费口舌,怒瞪双眼,箭步冲踏上前,猛力挥刀朝姿态松懈的白徵羽砍去。
“轰隆!”霎时,雨夜霹雳,一条闪亮的紫色长龙从茫茫漆黑中穿梭而过。
“咣当——”震耳沉闷的雷声之末,一声脆响落地。
白徵羽起剑相抵,指端翻转。电光火石间,刀断两截,剑刃轻然舞过一道圆弧落入另只手中,未刺步向前寒锋已直指对方命门。
“呃..”李正瑞本欲为此拍手叫好却是气力尽失、无从启齿,怔然间目光落向地面才晓了缘由。
断刀面上除却白徵羽冷冽的微笑,还映衬着他自己错愕定格的面庞以及喉前那道利落的红线。
“...”
随着李府最后一员应声掉下,此刻风雨呼号间,唯剩二者视线交汇的意味深长的寂寥。
......
“端王殿下说笑了,时隔三年,且不论真假,就算真有心存着恐怕也被老鼠啃成破烂了。”金问希随口敷衍道。
此等心头大恨,她断然不会轻易遗忘。
“果真如此?自那之后,瑞王便与你们家断绝了所有来往,现在还这般念着他的好?”见对方这态度,欧阳正泓也不屑客套,直奔主题地讥讽道。
“受人恩惠铭记在心不是理所当然?何况瑞王只是和我们家断了来往,之后未曾加害于我等。为避免被你们这帮人捉住把柄夸大其词而触怒龙鳞,这么做也是情理之中!”金问希即刻反驳道,语气急切。
“呵,该说你忠心还是愚蠢呢。”欧阳正泓不由被这番护主的话逗得一乐。
“之所以不动你,无非是因为你手上存着与他往来的信件,包括指使人在修缮河堤时偷工减料引发洪灾之事。这些曝出来对你们彼此而言都是百害无一利,置你于不管不顾即是相安无事,何必弄得狗急跳墙两败俱伤?你们心里都有杆秤,不是么?”
“哼,你到底想说什么,仅凭这些就想扳倒瑞王?就算你拿到信又如何?这类小事,瑞王手底下那么多文士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过去。”这确有几分道理的说辞一时逼得金问希性急,干脆挑衅回答。
“正是如此,所以除了悉数交出与瑞王有关的信件之外,我还要你在朝堂之上指认当年太子在青木城溺水身亡一事是他亲手策划所致。”
“子虚乌有!这件事根本无从查证!”
谋害太子,事情的性质可就完全变了,再多再巧的口舌也难抵帝王丧子之痛的怒火。
“所以才需要一位曾和他关系亲密的旧部作伪证,到时你只需按要求做,其余的我自有办法。”
“说来说去,我凭什么答应你?!”
“呵,你现在还有的选?这副惨相,多半是被仇家报复吧?而我再低也是个亲王,对方不论何人也得卖个面子。”欧阳正泓指着对方满身的伤口奚落道。
“他说的不错,也不全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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