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
琐屑碎语自堂中传出，杯随力起，酒水四溢。冷莫轩猛一拍案，愤懑难平咬牙记恨道。
在那深山间翻来绕去救了知府千金，本以为费时费力做了件善事，归来却是被这蕴含真相的三言两语惹得恼怒万分。
“据说，这是献上的祥瑞。”桌正中摆着劫来的匣子，其中装的则是块奇形怪状的异石，表面呈着一朱红色的“寿”字，也不知是天意或是人为。
“什么献不献上的，那个狗皇帝都快入土了。”冷莫轩不屑地瞅了眼，手一甩将盖子拍上。无非是那些朝官用来阿谀奉承的玩意儿，不论真假对他而言都毫无用处，随便找个地扔了埋了即是，难咽下的是这口气。
“这事，要告诉..”
“啧..”谈至此处，冷莫轩不由犯难地抓了抓头。介于某人爱答不理的敷衍态度，他不动墨已有好一段时日。
“算了，还是写吧。”踌躇片刻，冷莫轩起身叹道。
吵归吵，闹归闹，这件事终究还是要告诉那个人。虽无实证、不解全貌，但已是僭越之举，传到那多少该有点反应，尽管他不指望能得到自己所期待的答复就是了。
“不必了。”白徵羽淡淡一语打断，推门而入。
“你怎么在这？”循声望去，冷莫轩先是一诧，随后即是满目的鄙夷，不时侧头瞥两眼白徵羽身后跟着的那陌生女子以及其单手拖地而过的金问希。
“事情基本都清楚了。”
“啥？”
“先以知府千金为饵诱你出城，调虎离山。然后不知从哪弄来的信印，仿照本座字迹伪造急件催令你底下的人去劫朝廷的祥瑞。借本座和李府金家三年前的冤源..”
“停！你是在展示自己多神通么？”话到一半，冷莫轩倏然伸手打断。关于整件事的始末尚有多处未探明查清，而他也没这个兴趣，知晓谁是幕后主使就足够了。
顺其指向看去，冷莫轩左右的两名下属脸上均有轻微的擦伤。
算到底下人难私自决定会寻他以验真假，故在出城道上暗设绳索，绊翻快马夺抢假信，这周遭除了安裕文能有如此设计的别无他者。
“别扯这些没用的，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一句话：姓安的那货你管不管？”
“这个，不劳你费心，本座自会处理。”
“商人唯利是图，没一个好东西。我可提醒过你很多次了，那货老和官府的猫猫狗狗混得很近，指不定什么时候反水。”拧眉听着白徵羽这不痛不痒的答复，冷莫轩满是火气地猛灌了口酒，不觉间竟是直接把杯壁上的一片瓷捻了下来。
“说话少带点个人恩怨。”
“个人恩怨？哼，你该不会忘了自己三年前在李府是如何被款待的吧？物以类聚。”
“嗯姆..”二者自顾自地答着，却是令边上静观的苏沐颖有苦难言。一冷一热的来回，这本就不怎么敞亮的堂间更显闷沉压抑，根本插不上话。
“他们关系这么差么？”苏沐颖不由失落地嘀咕了句。
与此前在黑月城所见可谓天差地别，恭维逢迎之词一概省去，冷面相对，眼前这位堂主每句言语间均透着直白与火药味，无丝毫掩藏之意。彼此交谈亦隔着好几尺，白徵羽更是连坐下喝口水的意思都没有。
要说一教之大，底下难免有个不服气的也算正常，可这般剑拔弩张的她还是头回见。这俩人与其说是上下关系，更似是颇不对付的冤家，她还以为白徵羽的属下都对他溜须拍马呢。本来还盘算偷偷打听点有关白徵羽的过往私事，照现在这话不投机的形势看来是铁定没戏了。
“说够了？”白徵羽双手抱胸，也懒得多作解释，回首简单使了个眼色。
随之一声闷响，遭五花大绑的金问希赫然被丢在正中央。
“这个人暂且交给你了，别弄死，有用时自会通知你。还有，那匣子扔官府门口去，免得夜长梦多。”说罢，白徵羽转过身即快步朝外走去。
“诶，去哪？你不是说过几天再动身吗？”苏沐颖试图使其缓下。
按白徵羽此前的说法，利用端王的名号将千蛛府遍布各地的刺客引到别处需要一段时间，为避免在此过程中与之相撞在城中呆上几日较为妥当。
“住客栈去。”但见那淡漠的眸中闪过一缕诡怪的笑意。
“诶诶！！揪人家脸干嘛！”
...
三日后。
“所以说，这又是哪出？”苏沐颖举目四望，一脸茫然。
在青木城一番劳碌，最终也仅是极为敷衍潦草地与白徵羽底下的堂主见了一面，连句话都未曾搭上。云里雾里硬要说有何收获，那寥寥数语倒足以听出落云教内部并不和睦。如若推断无误，他二人接下来要拜访的对象大概是似与冷莫轩存深仇大恨的那位姓安的商人。
而商人，多半居于市貌街景繁华之处，而现于眼帘中的则是滚滚一片的金色麦浪，跑到这乡野来作甚？
“那是？”疑惑间，一驾奢侈的马车驶过，其后格格不入紧跟着三辆空置的粮车。
只见前车在一处路口停下，帷幔启开，正中坐着富绅样貌的男子，两侧走出四名下手各自往田间而去，迅速奔至正埋头劳作的农家少女跟前。而从这些姑娘青涩的面相来看，应当均是方满及笄之龄。
“这是..拐卖良家少女？”此景，苏沐颖脑中油然迸出一念头，不过这一想法很快便遭到否决。
简短的几句交流过后，其中一者从袖中抖出一两碎银，递至对方掌心。而那姑娘非但未表现出丝毫反抗抵触，反是心甘情愿、面露喜色地收下，朝其所指的方向迈着小碎步便跑了去。
如此往复，不一会儿空置的粮车上即坐了十余人。
“哎？啥呀？！”正值苏沐颖凝神意会间，白徵羽却是弯下腰，只字不言朝着她脸上即抹了一大把土灰，衣裳、四肢无一幸免，转瞬从一俏丽佳人变为灰头土脸的丫头片子。
“少见多怪，赶紧上来。”回神，白徵羽已然一副更甚的邋遢相混入队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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