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这两个字落入千岁的耳朵里的时候,她本来正忙着解题的手突然因为莫名的缘故停了下来。她还能清楚地听见心脏暂时停止跳动时发出的颤音。
莫名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咽喉,几乎令她有股反胃的恶心感。
但是她“啧”了一声,摇了摇头,继续投入到自己的学习之中。
“什么死了?”
说话的是别的女生。千岁认识那个女生,还是关系很好的闺蜜。不过莫名的感觉禁止她加入到她们的谈话中。她——因为未知的感觉,恐惧于听到她们接下来的谈话。
“……你在明知故问……还能是什么?”
“不会吧?真的是那么重的病吗……”
“不过听说他们家族有先天性遗传的心脏病什么的。明明父母都还健在,他却发病了什么的……总感觉很不真实啊。”
“唉,只能说家里人节哀顺变吧……”
千岁终于坐不住了。
她刷的一声站起来,大步走到那几个女生的面前——
“你们……在说什么?”千岁难以掩饰言语中的恐惧和惊慌失措——尽管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情绪。
“他死了吗?”
那几个女生用很诡异的眼神看着千岁的脸。
“千岁你……不要紧吧?表情好奇怪啊……”
“抱,抱歉。”千岁急急忙忙调整了下表情,“不过,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就是那个啊……”
“七弦……今天中午去世了啊。”
去世了啊。
去世了啊?
千岁仿佛感到脚下的地面正在慢慢崩塌。当然这只是她的幻觉,实际上,她的双腿在颤抖……
“知道了……谢谢。”
千岁慢慢走回位置,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那些女生看着千岁的背影,显然没有从惊讶中解脱出来。
“很少看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不过七弦好像喜欢千岁来着?”
“是谣言吧……根本看不出来的……”
之后一切都跟以往一样,时间飞速流过,放学铃声响起——
只是属于某个人的位置一直空着罢了。以后也会空着。至少之前坐在那里的人,反正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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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岁走在回家的路上。
跟以往不同,这一路,她一直默默地看着地面,一直抬不起头来。
七弦,那个男生,去世了啊。消失了啊。
我不是应该感到开心才对吗?
他的眼睛真的太可怕了……当我偶尔对上他的眼睛的时候,那眼睛里倒映出的光……似乎穿过了我的肌肤,直接要将我的灵魂扯出体外一样……简直像是可以读心的眼睛。在他面前,感觉就像是呱呱坠地的婴儿一样**无余,心都完全不属于自己了。
还有他不定时夹在我书本里或是其他我总会注意到的地方的明信片……虽然很漂亮,但是上面写的话语表达出的感情实在是太强烈,太可怕了……明明我一直都视而不见,他还是这样烦恼着我……
这样的存在消失了,我为什么……
我为什么?
千岁看着自己积了一手心的泪珠。
我,为什么,在哭?
我,为什么,会感到悲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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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宫啊,算我们求你的……”
七弦的好友曾经来到她面前这么请求过她。
“能不能请你去医院看看他?真的,如果你就只是去看看他,他说不定也会好一些的……”
“哪有这种事情……”
自己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其实自己就是去看看他,又能怎么样?
当时其实是有很多人去过的。
除了自己。
“他的病情真的有点严重。真的,七弦是真的很喜欢你……去看看他吧。”
“那个……他明明平时还这么健康来着,不可能突然就那么严重吧……”
然后自己就跑开了。
其实那天放学之后,自己在校门口停住了脚步,身体稍微往医院的方向偏了一下——
然后就转过身去,坚定地走上了回家的路。
那家伙,过一阵子总会回来的吧?当时自己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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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个片段的时候,千岁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自己租的公寓的门口。
“雨宫啊?回来了啊。”
房东阿姨一如既往满面春风地向她打招呼。
“啊,阿姨……”
“你们班那个七弦好像在医院里去世了呢?”
“……”
阿姨叹了一口气,有些遗憾地说:
“听说是个挺有才华,也挺帅气的小伙子呢。这么小的年纪竟然因为心脏病去世,真是……这就是天妒吗……雨宫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啊。”
千岁愣在了原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雨宫?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啊,没有,我先回屋去了。”
千岁飞快的走上楼道,掏出钥匙,打开了门,之后前所未有的重重关上了铁门——好像是为了将什么东西堵在门外一样。
“啊……”
千岁听到自己的喘气声,和叹息声。
“呜……”
嘀嗒,嘀嗒。
泪水掉落到地板上的声音。
千岁感到有两股温热的液体从脸上滑过,在下巴那里滚落到地上。
她还能感受到,自己全身上下都在不停地颤抖。
“呜……啊……”
千岁紧咬自己的下嘴唇,她已经因为眼中蓄满的泪水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
“为什么会这样啊……”
千岁抱住脑袋,蹲了下去。
奔涌而出的情绪终于造成了泪腺的大崩坏。
“为什么,为什么啊……”
千岁大哭着跑进了自己的房间里,趴在床上让泪水肆意染湿床单和被子。
“七弦……”
千岁在心中诅咒着自己的愚钝和顽固。
直到现在她才反应过来这件事————
如同七弦对自己隐晦而强烈的感情一样,自己也,打心底里,喜欢着【七弦欢】这个人。
然而自己在他死前,甚至连见都没去见他一面。
“太差劲了……”
千岁紧抓着被单,紧闭着的眼睛里不断滚出绵延不绝的泪珠。
随着喷涌而出的悲痛,千岁慢慢的,被拖入睡梦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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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千岁不大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但是她很肯定自己的房间里不会有现在充斥着自己鼻腔里的这种味道。
新鲜草地散发出来沁人心脾的味道和淡淡的花香——如同自己童年时,在公园里打滚时闻到的味道。
甚至耳边还听到了欢快的鸟鸣和蝉鸣——
千岁确认了自己的处境之后,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啊——?”
眼前完全不是自己房间的样子。
一望无际的巨大花海,盛开着无数她说不出名字的花朵。夜空中点缀着如同珠宝般的繁星,显得华美而伟大。远处似乎有一道城墙,还有蔚蓝的大海。
这是梦吗?但是这一切看起来竟然如此真实。甚至自己都能感到夜风吹来时带来的凉意。
“这里是……什么地方……”
千岁困惑地站起身来,拍去了身上因为趴在地上而粘上的污渍。
“这里是洛瑟伊,亚里内特内最大的港口城市。”
身后响起的声音让千岁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飞快转过身去——然而再次看到了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东西。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女孩子。
身高大概一米五四左右,有着洋娃娃般稚嫰而精致的面孔。银白色的长发束成低双马尾,撑着一把粉红色的洋伞——除了女孩子黄金色的瞳孔之外,千岁发现这个女孩跟自己的面容几乎别无二致。甚至身上的制服都一模一样。
那女孩子笑了笑。
“我本来以为这片地方只有我发现了呢,现在看来好像是我俩共同的秘密场所了。可以的话,能否将这当成我们共同的秘密呢?”
女孩看着千岁惊诧的表情,显然更有兴致了。
“阿拉,是不是感觉就像在照镜子一样呢……呵呵,别着急,我这就换一个你更能接受的样子。”
女孩子的面容和全身都泛起一阵涟漪,身高慢慢萎缩下去。她的面容改变,变得更加稚嫰可爱。发色还是跟千岁一样的银白色,而服饰则变成了朴素的白色连衣裙。
“不过看到了我竟然没有尖叫着跪拜什么的……看起来,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呢?”
女孩子轻启丹唇,金黄色的瞳孔中透露着和蔼和仁慈,还有让千岁感到无比恐惧的——远远超过常人的智慧和威压。
但是千岁可以肯定的是,眼前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女孩子……对自己没有恶意。
“你到底是谁?”千岁颤抖着发问,“这里又是哪里?”
“我吗?我的名字是拉米狄忒。”
女孩子将右手放在胸前,彬彬有礼的介绍自己。
“全名是拉米狄忒•格赫罗斯•海德拉妮娅……不过你叫我拉米就好了。我对任何人都是这样说的,只要叫我拉米就好。”
拉米顿了顿。
“这里的话我不是说过了吗?这里是洛瑟伊的郊外啊。看来你果然不是亚里内特内人呢……”
拉米的眼神中透露出好奇。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又来这里寻求什么?”
“我……我……”
千岁想起了自己为何睡着,又为何在此之前感到如此悲痛了。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在……寻求什么?
“你在这里干什么?”
耳边响起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七弦……?!
“七弦?!”千岁立刻暂时无视了拉米的存在,“是你吗?!”
千岁这个时候才感到自己的心中有什么奇怪的连接感,感到自己和远处的某人之间有一条线——莫非?
“你在这里吗?!”
“快走。”
疑似喜欢着自己的那个男生的声音中透露着慌乱。
“听我说,你必须离开这里。”
眼前的拉米歪了歪脑袋。
“你在跟谁说话?”拉米慢慢向千岁走了过去。
“莫非你是来……寻找你某个再也见不到的人吗?”
“求求你,雨宫,快走……”
“七弦……果然是你对吧……”
千岁几乎急出了眼泪。
拉米已经走到了千岁面前。
“如果是那样的话。”
拉米向千岁的脸伸出手——
“或许我,可以帮你——”
“快走!”
七弦的声音震撼着千岁的耳膜。
然后她的眼前就似乎打上了马赛克——一切她不属于的那个世界的影像都化作模糊的漩涡,慢慢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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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里内特内,尚未崩塌的亚里内特内,隐藏在群星之中的希望乐园。
亚里内特内被放逐的王——水银皇拉米狄忒,在对自己的放逐中遇到了不可思议之事。
她现在呆立在原地,刚刚站在自己眼前的那个女生已经消失了。自己的手伸向的是一团空气。
“……消失了呢。真是不可思议。”
按道理来讲,没有自己的允许,任何人都无法突破环绕亚里内特内的结界,也别提从内部离开这里。
那个女孩子是何方神圣?
“算了,不管那些了,继续散步吧。”
拉米哼着小曲,正准备离开那里……
“欸,下雨了吗?”
拉米感到脸颊上有液体滚过。
她用手背去擦了擦,却发现那液体是温热的。
“……?”
拉米感到不断有液体滚过自己的面颊。
“我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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