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里忒斯莫吉厄斯,皇帝的御座,亚里内特内的首都,永不沦陷的永恒之城,此时正处于可怕的骚乱之中。
几乎整个城区的市民都蜂拥到了从聂拉门到王宫之间的水银大道上,一脸惊愕地拥挤在数十米宽的大路两旁,对道路中央的两个披着披风的人议论纷纷。
“是水银皇陛下……”
拉米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仿佛除了她牵着的千岁之外周围空无一物。千岁右手紧紧抓着拉米的手,左手则紧紧地在胸前握成了一个拳头。
她很紧张。
虽然亚里忒斯莫吉厄斯非常美丽——这座城市就是一座巨型工艺品,但是它的居民显然过于“友好”了一点。
但是从市民们的表情和动作可以看出,他们还是很敬重拉米的,可能说是敬畏更合适?
拉米已经至少八万岁了……那么她在那王位上待了多少岁月,她又是一位什么样的执政者?暴君?还是明君?她又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王座?
千岁想问的问题太多了,但是眼下她相信亚里内特内之王不会高兴于回答她这些问题。
千岁看着白塔状的王宫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重。
拉米突然停了下来,她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
“诸位亚里内特内的生命,听我说。”
拉米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都城——千岁几乎感到空气在随着她的声音而震动。这是魔法的结果吗?
“如果你们还认我这个王,就请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吧。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这个“请求”一传到周围数万人的耳朵里,原本喧闹而拥挤的街道立刻就彻底安静了下来。人群慢慢地散开,城市又恢复成了正常的模样。
“拉米……这是?”
“这什么也不是,单纯只是他们很听话罢了。”
拉米长出了一口气。
“没被吓到吧?”
“还好,就是……”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说,现在就别说了。处理你的事情要紧。”
千岁这才注意到,拉米的侧马尾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顶王冠。
那是一个纯金打造的王冠,工艺手法完全不同于地球的造物。上面镶嵌了十三颗不同色彩的宝石,在阳光下散发出耀眼的色彩。
仿佛在强调拉米的绝对地位一样。
我竟然得到了这种级别的人物的援助吗……?
千岁简直觉得叹为观止。
就在这时,前方的空间产生了异变。
空气开始扭曲,一个巨大的法阵在大路上显现。之后十二个人影在法阵中凝聚成形——
那是十二位须发斑白的老人,每个都戴着高高的帽子,身上是象征着地位与智慧的长袍。每一位老人的装束似乎都是不同样式,不同颜色的,一定带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拉米站在这十二个人的面前,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十二位老人一起点了点头,之后没有任何人指挥,就整齐划一的——单膝跪在原地。
“陛下。”
十二位贤者毕恭毕敬地叫出皇帝的敬称。
“起来。”拉米轻声命令。
十二位贤者慢慢起身,但还是保持着欠身鞠躬的姿势。
“您是回来……”
“你们先等一下。”
拉米眯了眯眼睛。
“十二位贤者里有八位是我走之前不在此列的。能不能解释一下?”
为首的贤者低着头,咕哝了一句。
“这是亚里内特内人民的选择,陛下。”
“……”
千岁觉得拉米的眼睛里肯定闪过了一丝怒气,但是但是仅仅一刹那就消逝了。
“知道了。我不会再过问。”
“陛下,您回到都城是为何事?您在五十年前放逐了自己,我们可以视为您已经结束了对自己的流放吗?”
“我没有兴趣再坐上那个王位。我回来拜访一下我们的法政处罢了。”
拉米冷峻的目光扫过十二位屈膝的贤者。
“谁负责法政处?”
身着蓝衣的贤者卑躬屈膝向前一步。
“陛下,是我。”
“萨耶。很好,至少你还在。我只想知道最近法政处有没有用你们一贯的手法把在外逃窜人员给抓回来。”
“……没有,陛下。已经很多年没有了。”
那位贤者抬起头,千岁看到了他的脸。那是一张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脸,就像干枯的树皮一样。那位老人的眼睛深陷在眼窝之中,千岁几乎看不出他的神态。但是他说话的语气几乎不带一丝波澜,简直就像是机器人一样。
“我们在您离开之后,将岁月诅咒附加到了您的结界上。只要有任何人强行通过——”
“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拉米用带有怒气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陛下,还请让我说完……”
“我在问你们,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十二位贤者用沉默回应着拉米的质问。
“你们随便乱动我的结界,这是其一。你们将那么恶劣的术式放在我的结界上,这是其二。你们下一步准备干什么?是不是准备把格拉斯里布放出来?”
周围很安静。千岁不大了解拉米和贤者们在议论什么,但是她能感觉到,拉米生气了,而且非常生气。
然而为首穿红衣的贤者抬起了头,他那苍老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畏惧或是慌乱。
“我恐怕您无权过问,我的陛下。我们称呼您为陛下也只是出于礼数呵对您的尊敬,您现在没有任何地位和权力可以对我们的工作有所过问,也没有任何权力能干涉或是问询法政处的工作。不如说,您结束自己的放逐回到这里本身就是一件越权地行为。”
千岁看到拉米握紧了拳头。
“……你说得对。我确实没有权力。”
拉米拉住千岁的手,直接就往回走。
“走吧,雨宫。”
千岁发誓绝对在自己回头走掉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了几声阴森的窃笑。然而她也没什么兴趣留意了,跟这十二个老人谈话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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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没有发生意外,也没有什么人阻拦。除了拉米的脸一直有一层阴霾笼罩之外,一切都还算祥和。在找到合适的地方进行施法之后,两人又一次出现在了拉米在洛瑟伊郊外的小屋客厅里。拉米一言不发的坐在了火炉旁,显然心里思绪万千。
千岁小心翼翼地找了张椅子坐在拉米的身旁。
“拉米你……还好吗?”
“好的不得了。好歹活了那么多年了,这点事不算什么。”
拉米解开披风,让自己的白发自然垂下,在火炉旁被映成浅红色。
“你的事情算是解决了。萨耶至少告诉了我法政处这几年来都没有抓到过我说的那种人。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至少不在法政处那里。”
“是吗……”
千岁有点失落的低下了头。
“你放心,我帮人一向帮到底。除非确认他真的不可能在这里,否则我会一直帮你想办法的。”
“那真是太谢谢了。”
“至于现在,你能先回去自己的世界吗,雨宫?我有点事情想自己思考一下。”
千岁知道,拉米是在下逐客令。说她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什么的,绝对是假话。她肯定心情早就非常不好了吧。
千岁沉默的点了点头,她慢慢从口袋里拿出了道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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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千岁醒来时已经是早上八点了。今天是寒假的第一天,自己有充裕的时间可以往返于这里和亚里内特内。她揉了揉眼睛,慢慢从自己的床上坐起身来。
她将道标锁好,之后穿好衣服,走到客厅里——
客厅茶几上摆着一样她没见过的东西。
“……?”
那是一本巨大的典籍。
封面上书的名字似乎是用亚里内特内的文字写成的,千岁在那边看到过几次。书壳十分厚重坚硬,三千多张泛黄的羊皮纸装订在里面,整本书看起来分量十足。
“是什么人把这东西放在这里的……”
千岁凑到茶几前,仔细端详了一下那本书——她果然又能看懂那些文字了。
“霍塔……卢姆……妮娅。”
那是一个名字。
千岁费力地将那本书拿起来,搬到卧室跟道标锁在了一起。
“事情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吗……”
千岁感到眼角有一丝泪水。
“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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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米坐在大安乐椅上,闭目养神。
没有我的亚里内特内是不是在慢慢走向自我毁灭?
她能看出来,那十二个老不死的都心怀鬼胎。没有一个人希望看到她回到王都,因为他们害怕自己会夺走他们的权力。我治下的亚里内特内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利欲熏心的样子?
算了……我还是就这样继续给雨宫提供帮助吧。让亚里内特内自己去选择自己的未来。
雨宫千岁……
那个女孩子。
拉米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又在不知道为什么流下了两行眼泪。
“怎么回事啊这两天……”
拉米掏出手帕,慢慢地抹去了泪水。
总感觉……心好痛,不知道为什么。
是因为雨宫吗?
明明是跟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