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作者:炫公举的意中人 更新时间:2020/12/25 0:15:38 字数:3658

穿上装备出门,龙门街道已华灯初上了。我懒得拭去剑刃和盾面上的水珠,戴上头盔就出发了。还没出近卫局的大门,皮肤就能感受到雨特有的闷湿气息。

“今晚去哪巡逻?”我问向一旁的同事,由于都戴着头盔,我也不知问的是谁。

“老地方。”同事语气中透露些欢愉。

他们口中的“老地方”就是近几日即将开始重建的一片贫民区,那里大部分建筑都已成为废墟。经过几日的清扫,那里几乎没有人了,而我们巡逻的目的就是抓住那些漏网之鱼。

至于那些住在里面的平民,多半已经搬到其他地方去了,还有少部分被近卫局送走。

我的同事们到是挺喜欢去那巡逻,因为在那抓到的感染者可以被他们“正义”的虐杀、玩弄,以莫须有的罪名当场处决。

我也讨厌下雨,在如此潮湿的日子里,湿气会让所有鸟儿的翅膀变得沉重;我也讨厌贫民区,那里住的全是感染者,街道上空落落的,气氛倒像是给死人准备的石棺,和龙门的繁荣格格不入。

进入贫民区的范围,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雨声和我们的脚步声。这份安静带着一股子压抑,让人一刻都不想多待。

我跟在队伍最末端,抬起头,透过贫民区老旧的屋檐望见窄窄的一线天空。天上的云打着卷,反射着从地面而来的光,带着怪味的风吹皱了路面上的积水,从头盔的缝隙里溜了进来。没注意,撞在突然停下的队友背上。

“怎么了?”我看向队伍的正前端。

“队长被贫民区的小屁孩扔了臭鸡蛋。”同事小声地告诉我。

我们都清楚队长的作风,在一旁看着队长冲进废墟里,追得那个孩子仓皇逃窜。长剑劈开前方的障碍物,盾牌再将其顶到一旁。即使那小孩比我们中任何一个人都了解地形,也还是跑不过训练有素的近卫局警员的追捕。

很快队长就像提兔子一样把小男孩抓了回来,又像扔垃圾一样把他扔到墙上。小男孩趴在地上,刚支棱起来,就被队长踹了一脚,脸被迫朝向我们。我看清了他的脸,或许没有。也许是这头盔遮住了我的视线。

他看上去很倔强,或者说是不聪明。明明趴在那里不动就可以减少许多痛苦,却非要一次次爬起来,直到队长用盾牌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强大的冲击将他拍晕。血液染红他白色的头发。

“队长,算了算了,杀了人我们也是要受罚的。”

“*龙门粗口*,我刚洗好的衣服又被这*龙门粗口*弄脏了。”队长似乎还是不解气,一脚将小男孩的身体踢飞,就像踢球一样。

“那边有情况,我去看看。”我不愿再看他们重复无聊的游戏。我是讨厌感染者的一派,在我眼中他们和龙门供能燃料一个样。

“都散了吧,巡逻结束后在这集合!”队长下了令,我就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跑去。

沿路我碰到一个还挺完整的房子,便在那停下。闭上眼睛,听着耳畔雨声,我陷入了思考。

近卫局里都是精英,是龙门最锋利的剑,是龙门最坚固的盾。仔细想想,还真愚蠢。精英并不都是好人。没人会在意棋子的品行如何,只要能为棋手所用就行了。

……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真不错。

原来,我这么喜欢独处。

雨滴的声响像是保持在一定频率上,形成一道屏障,遮挡了周围的杂音。仿佛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人……

等等,杂音!?这地方哪会有杂音?

我的耳朵警觉起来,敛住呼吸,很快就听到了墙后的呼吸声。握着盾和剑的手也紧张得发力。

“是谁!”我破门而入,朝着那堵墙背后的地方吼道。

一个白色的身影蜷缩在墙角处,瑟瑟发抖,也不知是被我吓到还是被寒风吹的。从身形上看,那是一个小女孩,看上去和我盾牌一样高。穿着破破烂烂的单衣,赤.裸着脚,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出所料的话,是沃尔珀族的。

“把头抬起来!”我一步步逼近她,把刀锋对着她的额头。盾也立了起来。

女孩乖巧地抬头,是一对空洞无神的眸子。

她在害怕。

我不知怎地看出来。

“你是感染者?”

女孩没有回答我,只是将衣服拉了拉,露出大腿内侧的黑色结晶。如同墨点滴在纯白的纸上,触目惊心。

这就是矿石病的症状么?我以前虽见过感染者,但还是头一回见一个孩子病的那么重。

“你看不见了吗?”

“嗯。”女孩点了点头,险些撞在我的刀刃上。

“是因为矿石病吗?”

“你不杀了我吗?”女孩答非所问。“我还看得见的时候,许多人在我眼前被残忍地杀害,原因只是因为他们都是感染者而已。”

“那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我的弟弟照顾我,他刚才出去玩了,得过一会才回来。”

“你不怕我吗?”

“不怕。我闻得出你的气息,你和那些警员不一样。”

“源石技艺!”我是个普通人,没有那方面的才能。

感染者是否也算得上【人】呢?

真是个不攻自破的问题。而且我为什么会有这个问题呢?

我嘲笑着自己的愚蠢,并在女孩旁边坐下。

“吃东西吗?”我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没经过脑子就说出了口。

“嗯?嗯!”

我分出一部分塞到她手里,自己那份还没塞进嘴里,对方就已经吃完了。

“好吃吗?”

“嗯嗯嗯!唔……”

明明是难以下咽的东西,她却吃的那么香……

“我就说你和他们不一样。”

我一边递给她水壶,一边问道:“你多少天没吃东西了?”

“不记得了。”她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就盯着我的那份,也许是闻到了食物的气味。

“都给你吧。”我将最后的食物拱手相让,并不心疼,本来再过五六天就会过期了。

“能走路吗?”

“不能。但是我弟弟能,他会把外面发生的事讲给我听。”

“那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我想去贫民区外面看看,我弟弟说会带我去吃龙门最好吃的包子……”

我也不知自己为什么那么多问题,好在对方并没因此感到厌烦。在我看来明明是痛苦的事,却从一个孩子口中轻描淡写地说出,甚至略带骄傲。

我站起身来:“我听有个制药公司在研究治愈矿石病,要不我送你去……”

“不!我还要等我的弟弟回来。”她打断了我的话,以强硬的态度。

我愣了一下,想了想又重新坐了回去:“反正还有时间,我就坐这陪你等会。”

她闭上了空洞的眼不再说话。而我一直等到集合时间,也不见她口中的弟弟出现。

我拿起了武器,对着还在角落里蜷缩着的她说:“你的弟弟可能回不来了。”

“你瞎说!他不可能丢下我的!”她几乎是咆哮着。其实她和我都清楚,这么久她的弟弟都没回来,一定是出事了。而我想起那个被队长抓住的小男孩,一样的发色,一个模子的脸。如果不出意外,那肯定是她的弟弟了。

“我亲眼所见,他被我的队长抓住了,不可能活着回来……”

我无法继续说下去,因为她的样子像是要哭了。

“他一定是去复仇了。”她的脸色变得很差,但始终没有落泪,也许是矿石不让她连哭泣都做不到。“我们的父母就是为了保护我被杀死了。如果不是我……如果没有我!他们早就可以带着弟弟逃出生天。我就是个累赘!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他们!”

“是啊,你就是个累赘。”我淡淡地说,“但错的不是你,错的是这座城市。”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但我知道有什么我曾以为不可动摇的东西消失了。

我强硬地掰开她抓着双臂的手,苍白的皮肤上是被她的指甲留下来深深地抓痕。

一句话脱口而出,宛若古奥的咒语:

“这片大地择人而噬,而我们甚至来不及悲伤……”

良久,她抬头看向我,神情看上去平静许多。

“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她最后如此说道。

即使我清楚她并不能看见,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我将盾牌扔到一边,取下头盔丢在地上。

“什么声音!?”墙外不远处传来队长和同事的声音。

巡逻时间早结束了,他们应该是在寻找迟到的我。

“你在这别动,我去引开他们……”我以只有我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不用了。”

“噗——”

右手的利刃扎进了她的胸口,被染红的另一端从背后伸出。

“原来你长这样呀。”她一只手牢牢抓住剑刃,就是这只手在我分神的时间内将利刃刺向了她。而她的另一只手抚摸着我的脸颊,脸上露出自以为是的笑容。

“真的很高兴认识你,近卫局的警员先生。但处理感染者是你的使命,不是吗?”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句话我没有问她,也来不及问她,我的队友们已经推门进来。

“哟,处理掉了啊。我还以为你这家伙会下不去手呢。”同事嘲讽道。

他们都以为我是被感染者袭击了,毕竟盾牌和头盔都掉落了,对方的手还搭在我的脖子上。整个场面就像对方想要杀了我,而我被迫用刀刺穿了她一样。

“我都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不用在贫民区把感染者当人看了。你看,这就是下场,要不是这小子反应快,死的说不定就是他了。”队长把我当成一个例子讲给其他同事们听。

手上的体温渐渐消失了,而我强忍着泪水没让它留下来。

要么被那些警员玩弄致死,要么被这土地夺取生命。这是摆在她面前仅有的两条路了。但她选择了第三条,死在我的手上,痛痛快快。

那群混蛋还没到对尸体感兴趣的地步。

“你们先回去吧,我调整一下情绪。”我把剑从她冰冷的身体里拔出,甩干上面的血。

“我都懂,都懂。”同事坏笑着,“第一次杀人都会这样……”

“记得处理好现场。”队长摞下这句话就带队离开了。

她流血了……她死了……

我的脑海只剩着两句话,仿佛出生以来就学过这两句。

她也是人……感染者也是人……

最不是人的反而是人……

等到他们走远了,我才戴上头盔,捡起盾牌抱起她,离开了那间屋子。她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地结晶化,我知道那是感染者死亡后必然发生的事,如果没有专门的设备保存,再过不久她的身体就会爆开,永远成为大地的一部分。

不知走了多久,我来到一块空旷的地方,或者说那是贫民区附近的乱葬岗,有许多没有姓名的墓碑立在那里。我用盾和剑挖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将她埋了进去。想了想,又把剑插在那,算是一个墓碑。

我发现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云也散开了,云缝中甚至透出月光,霓虹灯花哨的颜色迷乱了我的眼。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