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进电玩厅，就已经能听到稀稀落落的电子音，大厅空荡荡的，里面的设备有些老化了，有些还很新，看得出店主为了增加营业额而做出的努力，但这并不能改变它冷落的现状。
倒像是一种挣扎，却于事无补。
她去了前台换购游戏币，我跟在她身后不远，还在观望着四周。
记起来，好像我还是第一次来电玩厅，先前见到也只是在门口经过，从没踏入一步。
都怪白狐姐姐给的零花钱太少了，我买了几本书后连饭都吃不起，更别提这些娱乐消耗了。
“老板，换一百块的游戏币。”她从口袋里拿出钱包。话说你这样放钱包，真的不会掉出来吗？
“好嘞。”也许是难得才来的顾客，老板振作了一下精神，递给我们一张卡。“去那边换币机取吧。”
她将卡塞入读卡器中，又从钱包里取出一张一百块面值的龙门币。
“铛—”一个小型金属制品掉落的声音，凭我的视力也没能第一时间判断出是什么东西，但我还是在其弹起的瞬间弯腰抓住，因为那是从她钱包里掉出来的东西。
我摊开手掌，仔细打量着手心。
那是一个扁平的——什么鬼东西？铝铁合金吗？——金属片，上面已有一些铁锈和刮痕，图案也已经看不清了。
“这是……？”
我还没能给出准确的判断她就开了口：“这是二十年前的游戏币了……那时候姐姐留了两个币作纪念，但我不久后就找不到了，原来藏着这里……”
先不提为什么你的钱包能用这么久，其次……
“二十年前吗？那你现在不就……”
“怎么了？你对我的年龄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是。话说你对年龄问题好像不太敏感的样子 ”
“为什么对年龄要敏感？星熊也没这个情况。”
“诗怀雅就有诶，她说我要是再问她这个问题她就把我扫地出门。至于星熊那家伙，就算问她也肯定会笑嘻嘻地回答：‘什么嘛，不是说女人越老越狠吗？这只能说明我越来越厉害罢了……’之类的话。”
“也是——那……”
“什么？”她声音突然变小，我忍不住追问道。
“那你……你喜欢比你大的还是比你小的？”她不知道为何别开脸，脸上的表情还真少见。
我也没心思在意她的表情，因为我有些自顾不暇。
“你……你突然这样问……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啦……”我断断续续地回答，算是含糊过去了。
“哇！大叔，你太牛了吧。”
“对啊对啊，教教我们吧。”
两个小孩站在一个大人背后，看着那个满脸胡茬的男人将成堆的游戏币取出。
即使那个人的脸沧桑许多，背也因常年坐在凳子上而有些驼了，眼底的黑眼圈更深了，眼窝也凹陷下去了，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的鸡窝头太过标志，二十年来除了稀疏了点没什么变化。
“别烦我——”鸡窝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拍了拍手离开了凳子。“我该去接我儿子了。”
“这些币送你们了，反正我也不需要。”鸡窝头撂下这句话就朝我们这边走来。
一直到和我们插肩而过都没停下。
“等等……你是？”他走了几步远后又转头回来，眯着眼睛看我们。
“嗯？”她回视鸡窝头，难以琢磨她的心思。
“抱歉，我认错人了。”鸡窝头道了声就离开了，而我却看出点异样。
“熟人吗？”
“不算是，只是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见过他。二十年前他也是坐在那玩推币机。”
“二十年……”
很难想象一个人能坚持打电玩二十年，也许那坐在推币机前的日子，就是他的青春吧。
名为热爱的火焰，并没被现实浇灭……
目送着鸡窝头离开，我们继续向电玩厅其他地方走去，中途又遇到那两个得到鸡窝头“遗产”的小孩。其中一个跑得太急，撞在了她身上，怀中的游戏币掉了一地。
“对不起！”他一边说着一边蹲在地上捡拾向四周滚去的游戏币，而我也弯下腰来帮他。
我将捡起的游戏币倒入他手中，他连忙道谢：“谢谢！谢谢！”
什么嘛，并不是所有孩子都那么熊嘛，这不是还有懂礼貌的孩子吗？
而他看了看我和她一眼，歪着头说出的下一句却是：“大哥哥是大姐姐的男朋友吗？”
我当场愣住，僵硬地笑道：“不是……”
但我的声音被她盖住：“为什么这样问？”
“诶？难道不是吗？我看你们挺般配的呀。”
“别瞎说。”我连忙把他赶走，以免他再说出什么尴尬的话来。
小孩抱着他的游戏币去找他的同伴了，还时不时地回头看看我们，像是不理解为什么我突然赶他走。忽然间，他像是懂得了什么：“我知道了！是夫妻对吧！”
他声音不小，但刚好旁边赛车游戏的声音盖住了他的话，可我还是模糊地听到一点。
————
这家电玩厅的规格在二十年前算是大的了，而现在却显得很小，不知不觉我们已经把里面的设施玩的差不多了。
“还有三个币，最后玩点什么好呢？”
最后三个币能玩的东西太少，而且这里的设施大部分都是要投偶数倍的币，也许这也是一种营销手段吧。
“那个东西好像刚好三个币。”我发现角落里还有一种机器，而且我们刚好没玩过。
“那是……”她走近看了看，有些惊讶道。“那是拍大头贴的，当初我们来的时候这个正好在翻修，所以没能照成。”
“那我们去试试吧。”
“诶！”她有些惊讶，或者说是犹豫。
“总不能再次留下遗憾，对吧？”
我掀开一个帘子进去，那是个不大的空间，面前有一块显示屏，背后是一块光洁亮丽的背景板。
“你拍过大头贴吗？”她跟进来问我。
“没有，就连电玩厅我都是第一次来。”
我看着她点击这屏幕，已经在构思用什么姿势拍照了。她操作完显示屏后又看了看正在整理衣服的我。
“总觉得缺点什么……把这个系上吧，这样体面一点。”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卷成圆柱体的红色领带。
“可我不会系啊。”
“这都不会，我帮你系吧。”
她把领带打开，搭在我脖子上，熟练地打起一个亚伯特王子结。
“你什么时候学会打领结的？”
“在维多利亚留学的时候，室友教的。”
“好了，准备拍照吧。”她拍了拍由她打好的领结，随即按下拍照按钮。
“请注视摄像头。”机械音回荡在这封闭的空间里。
好紧啊，这东西不能调松一点吗？
“三——”
我拉了拉领结，想着还剩两秒，足够我调整好。
“二——”
“你在干嘛？别乱动啊！”她抓住我的手腕，并用另一只手抓住领带。
“一——”
“咔嚓！”夸张的电子音响起，这一幕被相机定格成永恒。
“已经拍完了吗？”
“好……好像是的。”
她看了看显示屏上的照片，上面显示是否进行装饰和修改。
“算了，就这样吧。”她叹了口气说，并没有对照片进行任何处理就点击了“确认”。显示屏旁边的设备立马吐出两张4寸照片来。她取下来，分了一份给我，自己留了一份。
“好了，币全花完了，我们走吧。”
照片上的我多少有些窘迫，但在遥远的未来，当我再次看到这张照片时，我到底是会为之一笑，还是会泣不成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