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几次从病床上醒来了?
我努力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天花板,这又是个我不认识的地方,但浓烈的消毒水味让我意识到自己在一间病房。
“你醒了?”
坐在床边的是一名菲林族少女,她的身材矮小,坐在椅子上脚甚至不能碰到地面。她摘掉耳机,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在哪?”
我想要坐起,手一撑又躺了回去。胳膊完全使不上劲,左臂也疼得厉害,像是要裂开一样。
“这里是罗德岛的病房。你胳膊上的伤口被撕裂,而且感染了,是嘉维尔救了你。”
“感染?”
“不是矿石病……”
我想起自己在近卫局里触发了防火系统,应该是被水淋成这样的。
“我昏迷了?怎么回事?”
“你发了高烧,是嘉维尔医生救了你。”
“为什么你要反复提到医生的名字?”
“嘉维尔医生跟我说,等病人一醒来就反复说‘是嘉维尔医生救了你。’好像是因为别人都不相信她的医术,所以想拿你当证明。”
“那她人呢?”
“她去支援博士他们了,好像是在围剿整合运动。”
我环视房间,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病房,病床对面还有一台电视播放着新闻。
“你叫什么名字?”
“医生们说我叫迷迭香。”
很奇怪的语句,似乎她本没有名字,只是最近才获得的。
“现在战况如何?整合运动被消灭了吗?”
“不清楚,凯尔希医生没让我上战场。”
是啊,罗德岛和近卫局只是合作关系,罗德岛没必要让所以干员都上战场,跟何况迷迭香还是个小孩。
“我没时间耽误了,我得回前线。”
“但你现在没有战斗能力,嘉维尔医生说你得静养一段时间。”
我侧了个身,用右边支愣起来,准备下床。
“你不能下床……”
我没搭理她,只顾着低着头找鞋。
“嘉维尔医生说……”
“我必须得去,那里……”
“嘉维尔医生……”
迷迭香的语气越来越不对劲,音量越来越小,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罗德岛并没有教她如何对待固执的病人。
“你,留下。”
迷迭香跳下椅子,攥着手机微微颤抖,她低着头。一只无形的手把我的身体钳住,让我动弹不得,那只手的力气很大,再用力一点我的肋骨都会崩断。
“啊!”
我被硬生生地砸在床上,还被那只手按着,最后我放弃了抵抗那只手才消失。
“你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
迷迭香有些惊慌地看着我,也许是我的表情吓到她了。
“对……对不起。”
迷迭香像是做了什么错事,急匆匆地离开房间。
我躺在床上,积攒着下一场逃走的力量,我得在迷迭香回来之前离开。
她那是什么力量?明明身体完全没动,却把我抓了回来。那是法术吧?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法术,一点施法前摇都没有。
————
病房墙上的电子钟指向18:30,那个叫迷迭香的小女孩还没有回来,我迅速下了床,穿上衣服,拿上陈阕,轻轻推开了门。
罗德岛大部分干员正投入于与整合运动的战斗中,走廊里看不见人,而人生地不熟的我很快就迷路了,着急地在各个楼层乱窜。
“doctor,欢迎访问罗德岛综合生物处理室,已依据生物数据对您的意图进行判断。另外,系统检测到您心情不佳。”
一个没有感情的机械语言响起,我连忙躲在最近的一个转角处,视野里出现那个戴着兜帽的身影,他抱着什么东西,那是个白色的卡特斯少女。
“……”
“doctor陷入了沉默。无论是无声抗议还是不愿进行沟通,我认为这都是一种孤独性精神障碍症的表现。当然,请便,系统会平等对待所有人。”
“所以,想做什么就去做吧。PTRS具备相应的无害安抚机能。当你采取过激行为时你会立刻昏厥并在3.55个工作时后醒来,这可以保证你的行为向正确标准贴近。”
“Welcome home,Doctor。”
“……这里真的能算家吗?”
“你是doctor?”迷迭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导致我只能躲在那一动也不敢动。
“你好?”
“……是你,没有错。迷迭香似乎是第一次见到博士,我还以为罗德岛每个人都认识这个神秘的家伙。
“我感觉到了……虽然,不太一样。不过……你怀里的人,穿的制服……我可以问一问,你抱着的是谁吗?”
“一个朋友。”
“她是你的朋友?可是,朋友……她和你相联系的时间,很短很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会不会很快就消失。”
“你能……感受到什么?”
“所有人相互交流的痕迹。气味,温度,形状。我也不太清楚,但她……”
迷迭香将手伸向霜星,博士则默许了她的举动。
“唔。不。你不想我这么做吧?不,不是。我是外人。我和她没有联系。这不是我能做的事情,对吧?不好意思。”
“……”
“我……我想,我不能碰她。我也不能感受她。她与这片大地的联系和我没有关联。我没有……没有理由去触碰她。”
“你是要……用这个机器吧?”
“如果这里确实是感染者最后归宿的话。”
“……嗯。我来帮你吧。先让我看一下记录。嗯,没问题,这个舱室已经清理过了。把她放在这个平台上吧。轻一点,嗯。之后平台会收进去,然后……等舱门关上,按下这个键就可以了。”
“你很熟悉操作。”
“啊,因为我操作过许多遍了。”
“为什么……”
“罗德岛的感染者,最后都会到这里来。如果是我认识,我感受过的人,我的队员,我都会自己操作。原本的使用说明书很复杂,系统简单的操作方式,我都记在终端上了。只要稍稍看看,身体就会熟悉那种感觉。”
“什么感觉?”
“啊……大概就像拉链子一样。”
“链子……?”
“说是两个人之间牵着的线也可以。送走和你有联系的人,是解开缠在他们身上的线。线的另一边还是系在我们身上,可哪怕没有再系着谁了,线却也垂不下来。那种感觉,是身体里有什么消失了的感觉。已经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却又知道,他们曾经在,也不会回来。”
“为什么要去熟悉这种感觉?”
“因为只有熟悉了,才不会突然地痛起来吧?”
“……你究竟是……?”
“打扰一下。”PTRS打断了博士和迷迭香的对话。
“身在罗德岛生物感染综合处理室的精英干员Rosmontis,你的识别码将在15mins后失效。接下来我将为你进行更新,请在原地停留十五秒左右。”
“另外,接舷区发生了小规模的武装冲突,有条件请在识别码更新后进行支援,以期减少我方资源的损耗。”
“啊,嗯。我知道了,马上就去。我在终端是记一下。”
“第六次提示你,如果你愿意向本系统开放权限,系统可以直接将信息发送至……”
“不行。这是只有我……只有我能写的东西。”
“明白。请。”
“精英干员……?”
“PTRS指的是我。”
“我该叫你Rosmontis吗?”
“你可以叫我……迷迭香。”
“……她,叫什么?我想……我想至少知道她的名字。”
“霜星。”
“霜星……好好听。”
“你好,霜星。……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