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以为我们是直接开始爬山的，没想到唐古拉山的山口坡度不陡，我们得先走一段相对平坦的路程。
我们顺着一条公路行进，这条公路只有两个车道，来往的车辆屈指可数，想搭个顺风车都不太可能。
这条窄窄的公路直直地伸向远方，消失在群山的脚下，山腰有云雾缭绕，山顶有积雪覆盖，太阳辐射很强，但并不感觉到炎热。
因为亚归说她们的村落距公路有十几公里，顺着公路走是最省时省劲的了。
青唐城里有上山的大巴车，我们本来打算一路坐车的，但半途中我发现了一件事情。
“措温布湖在唐古拉山口？”我指着地图，有些意外。
“没错啊，唐古拉山还有峡谷，跨过山之后就是一片草原。”
“啊这……”
都怪我事先没做好调查，没确认措温布湖的位置，
“大哥哥你是要去措温布湖吗？”
“我来青唐城就是想去那里的，不过还是先把你送到家再说吧。”
亚归看了看窗外，风景虽不断在她眼中掠过，但仍是无尽的草原。
“我们下车吧！”亚归突然站起身来，拿下行李。
“什么？为什么？”
“司机，停车！”
亚归提着东西快步下了车，我也不能就让她这样跑了，只好也下了车。
“突然间是怎么了？”
亚归不说话，只是用手指着路边站牌，上面用稍微掉色的油漆写着：“措温布湖站”。
“你不会是想带我去措温布湖吧？”
“嗯。走吧，还得走几公里的小路。”
站牌后面的草原被一条线分开，那是由车和人开拓出来的。
我还想再说什么，亚归就已经小路上小跑起来。
措温布湖吗？
我脑海中浮现出那张照片。
车都下了，就去一趟吧。
————
由于气候因素，草地的植株矮小单一并不高，地势很平坦，视野空旷，那条小路比两旁的草地颜色要浅的多，容易让人联想到“羊肠小道”这个词。
走了一段距离，我们迎面遇上一头白色的牦牛，它的毛很长，像是一件厚实的衣服，头上的毛遮住了眼睛，就像刘海一样。随着身体而律动，它的眼睛若隐若现，它看着我们，嘴把左右挪动，是在反刍。
这头牦牛不怕人，还挡住了我们的路，我打算绕开它，而亚归却凑了上去。
“它好像是走丢了。”
“牦牛也是群居动物？”
“没错，它们白天会三五成群，在草原里散步，时而低头吃草，时而低头饮水。这头牦牛应该是家养的，我们把它牵过去问问吧。”
“这附近哪有人居住？”
“措温布湖旁边会有保护站，多半是他们丢的。”
“那怎么牵？它身上又没有绳子之类的东西。”
“这简单。”
亚归伸手，牦牛没有害怕，反而把头伸过来轻轻抵住她的手心。
“你们这里的人都和牛这么亲近吗”
“这是我的源石技艺，只要我不对它产生恶意，它都会亲近我的。而且……”
亚归一边说着，一边费劲地登上牛背，我见她快要滑下来了，就帮她推一把。
“你也可以上来。”
“我？”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们还有这么多行李，会不会太重了？”
牦牛哼了一声，还用脚踏了踏地，似乎是觉得我小看他了。顺带一提，牦牛的叫声怎么这么像猪叫？
牦牛走的不快，但很稳。亚归用手抚摸着它的脖子，牛尾巴在后面甩来甩去。
前方的路上，一群羚羊纷继跳过，浩浩荡荡的，像是春运时期的火车站出口。那群雪山精灵一蹦一跳地远去，有些在远处望着我们。头顶上有雄鹰振翅飞过，发出尖啸的鹰唳，它的头摆动着，随即绕了一圈后飞远。
措温布湖很快就出现在我们视野里，湛蓝的天空倒映在湖里，远山的轮廓和倒影合而为一，云从空中流过，“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脱口而出，极简的话语才能道出心里的震撼。
湖畔有一排矮房子，一个人站在路中间，正向我们缓缓走来。隔近些时，那个人忽然一伸手，那头曾在我们头顶盘旋过的鹰降落在他手臂上。
亚归让牦牛在他面前停下，我们也跳下牛背。
“*雪域方言*！”
“亚归，他说的什么？”
“他在向你问好。”
亚归刚刚说完，那个人不知从哪拿出两条白绸带挂在我们脖子上。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哈达，是待客之礼。”
“谢……呃……亚归，你们这‘谢谢’怎么说？”
“不必劳烦了，我会普通话。”
那个人伸出手来和我握手，并改用普通话了。
“我是措温布湖自然保护区的防护员，十分感谢你们帮我们把丢失的牛找回来。”
那个人伸手去碰那条牦牛，可是牦牛却后退了几步。
“你要怎么证明这头牛是你们丢的？”我有些怀疑。
“这头牛是我们从小养到大的，它名字叫‘英雄’，我平时都是骑着它去巡逻的。”
“那你们是怎么把它放跑的。”
“它自己撞破了栅栏，缺口到现在我们还没补，你可以去亲自查看。”
我还是半信半疑，又看了看亚归。
“大哥哥，他说的是真的，‘英雄’告诉我的。”
“是我多虑了。”
防护员领着我们去他们的营地，并答应会好好答谢我们。
“其实，今天就是英雄死期了。”
“它怎么了？我觉得它还挺健壮的啊，走路很稳，吃的也很多。”
“从外表上是看不出的，因为英雄得的是矿石病。”
“什么！？”我下意识地看了看亚归。
“当时我和英雄去巡逻，结果途中遇到了天灾，英雄回来的时候脊椎受了伤，经过我们的诊断，发现它的脊椎上长出了源石，这些源石将挤压它的神经，会使脊柱发生形变，再过几天它就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我们却对此无能无力。”
防护员温柔地抚摸着英雄的脑袋，他的眼睛不知何时湿润了，语气平淡地陈述着这冰冷的事实。
“我们今天打算让英雄安乐死的，但是它好像意识到了，于是撞开栅栏逃出去了。”
我望着英雄，又看了看远处正在和鹰聊天的亚归。
谁能想到，这头活泼健壮的牛会染上这种疾病，它的命运之线就这样走向尽头，谁都难以察觉，谁也无法阻拦，即使是它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