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名字是我祖母取的,我出生那时天雄星刚好滑落,她老人家觉得是天雄星下凡,是福兆,就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
“我们家世世习武,一套林家枪法更是代代相传。我是家中独苗,父亲将毕生所学都传授给我,我也不负众望地考了个武状元,当上了禁军教头。”
“我妻子姓张名贞娘,她贤淑端庄、美丽大方,这样的好女人嫁给我这一介只会舞枪弄棒的武夫,着实浪费。当初我还是禁军教头时还好,如今落得这番田地,恐辜负了老丈人对我的期望。”
林天雄看着一片落叶飘入他的手心,他用手中葫芦将落叶轻轻拂去,眺望着远处的红日。
林天雄不是一个悲观的人,很快他就从过往的伤感中恢复过来。
“我这葫芦里的酒还有些剩余,仁兄要不来上一口,暖暖身子。”
“不必了,我一碰酒就会醉。”我连忙推辞,林天雄只好一个人接着喝酒。
亚归拿了衣服去帐篷里更换了,我打算等她出来后就接着赶路。
“天雄兄接下来要去何处?”
“我在边塞有个朋友,正打算去投奔他。我也要过这山,不如结伴而行?”
林天雄看上去不是什么坏人,再加上亚归也受了伤,如果遇到什么危险,仅凭我一个人也难以带着亚归安全逃脱,林天雄武艺高强,有他偕行刚好可以解决我们的困境。
“那就有劳天雄兄了。”
亚归换好衣服,但是迟迟不肯出来。
“怎么了?”我有些疑惑。
“背撞的有点疼,好像站不稳了。”亚归的声音像是快要哭了。
“没事的,接下来的路我背着你走。”
我把营火扑灭,然后请林天雄帮我把帐篷收一下。
我背朝着亚归蹲下,示意她爬上来。
感受到亚归在我背上稳定后,我才缓缓起身。她远没有看上去那么重,就是身体压迫得让我有些不自在。
手指上传来坚硬的凹凸感,我调整了一下手的位置,避开她大腿上的结晶。亚归的呼吸声传入我的耳朵,她双手抓着我的衣服,似乎是不愿让胳膊上的源石结晶碰到我。
林天雄帮我收起帐篷后,还好心地拿起亚归的行李,顺便把我的盾也带上。
————
日暮时分,亚归走在泥巴小路上,路旁长着几棵歪脖子树,就像魔鬼从地下伸出的利爪。枯叶落了一地也没有人清扫,阳光被枯枝撕碎后才洒向地面。
我们把她送到了村口,她执意要自己走完最后一段路,不让我们跟着。
我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林天雄拉开,我们和亚归匆匆道了别,看着她步入夕阳的余晖中。
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人,甚至听不见人的声音,只听见风呼呼地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埃。
亚归走的很慢,好几次她都想回头,但最终也只是顿了顿脚步就继续向前。
她停在了一个老旧的木屋前,木屋只有一层,外墙都已斑驳,居中的木门隐约可以从缝隙中窥见里面的客厅,门上的门神像守护着这里,但也被风雪侵蚀到残缺。
亚归把手轻轻放在门上,门并没有锁,可亚归怎么也推不开,她觉得这扇门好重,就像要洞开一个世界。
但是风儿很不领情地帮了她,木门被寒风彻底吹开,砸在门后的墙上,再缓缓弹回。门后的景象裹挟着回忆,涌入亚归眼眶。
可是……她已经看不清了。
她的视野越来越窄,也越来越模糊,似乎是就像摘下了长期带着的厚镜框一样。
“我回来了。”亚归朝着空无一人的房子轻声言道。
她脸上微笑着,但声音冷冰冰的,像是一台冻坏了的机器。
亚归沿着墙壁漫步,手指划过刺人的墙壁,她小心翼翼地挪步,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但此时不再会人在身后扶着她了。
亚归沿着墙壁穿过客厅,客厅里的家具不多,亚归磕磕碰碰地走完,挪动的家具下干净的地面格外突兀。
房子后是厨房,所剩无几的木柴堆积在角落,灶台上的大铁锅早已锈蚀,竹制蒸屉也腐烂地不像样子。亚归记得,那个蒸屉是她和父亲下山走了好久才买到的。
相比于客厅,厨房显得敞亮得多,这里有一扇木窗,窗框也烂了,框不住的窗格不知道跑到哪去。夕阳从窗子里投下,温暖的阳光催人入梦。
亚归突然想起什么,慢慢地跪下,用手拨开灶台下的泥土,埋藏的宝藏并不深,是一个四方铁盒子。亚归拂去上面的泥土,将盒子打开。
盒子里装着一管鹰笛。亚归记得那是父亲说好给她的成年礼物,但她现在等不到成年就要把它拆开。
亚归把管口凑到唇边,吹奏起妈妈教给她的歌谣。
可为何本是欢快的曲子此时也变得伤感起来?
曲子尚未吹完亚归就放下鹰笛。她的气息乱了,肺活量甚至不够吹完下一个音节。
亚归凭借记忆把房子逛了一圈,房子并不大,但结束后的亚归很疲倦,后腰下传出的刺痛越来越清晰,以至于她站都无法站稳,险些跌倒。
她走出了房子,停在了后院里。院后的小河很早之前就干涸了,河床下埋葬着许多小鱼的尸体。河对岸是一座荒山,上面的树木全部都被砍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坟墓,大部分石碑上的字眼还很清晰。
亚归顺着记忆走进墓地,但刚过河床她就摔倒在地。她已经无法爬起来,只能用手扣住冰冷的泥土向前爬行。
血液从她指缝中流出,但很快就停止了,源石蚕食着她的感官和身体,覆盖了她的伤口。
亚归觉得好热,热得她想脱掉羽绒服。
那是血液回流到心脏,保护她重要的脏器,她很清楚自己失温了,但是她除了继续向前爬,什么都做不了。
亚归停在了一对坟墓前,重复了那句话:
“我回来了……”
亚归艰难地翻了个身,仰头看着夕阳渐沉。
她觉得好累,想睡一觉,双手静静地搭在胸前。这归家路上她不曾偏离自己的方向,但不愿遗忘的事又多了几件,对这片大地的不舍又添了几分。
亚归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落日带走最后的余晖和她的体温。
她很清楚,这一次睡去便不会再有天使踏着晨曦,前来亲吻她的眼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