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跑带跳地穿过碎石滩，为了速度更快，我把雨衣脱了。大雨使我的衣服紧贴在我身上，巨浪拍打着，巨大的推力险些将我推倒。
海水灌入我的嘴里，是苦涩的。我甩了甩头发，抹去眼前的水，抓住了即将被海浪拖走的那个人。
被冲上岸的是一个年轻的黑色短发女人，她左腿的腿被一条铁链缠住，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露出的皮肤上留有很多伤痕。
我把手指放在她的颈动脉上，却发现手指间全是血，那是她后脑流出来的。我感受着她微弱的脉搏，简单确认她的情况。
一堵数米高的浪墙朝我扑来，下落的水幕中似乎又一双猩红的眼睛注视着我。那一瞬间我仿佛变成了刚刚出生的婴儿，无法掌控四肢。
我闭着眼硬接了这道骇浪，巨大的冲击仿佛要把我的内脏震碎。那堵水墙就像一扇门，穿过后似乎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脚下的礁石变成了浸在水中的地板，四周望去，一道闪电照亮了漆黑的乌云，雷鸣此刻也小声了，因为大风严重阻碍了我的听力。
脚下是清冷的海水，背后却是滚烫的气流。转身看去，那是正在熊熊燃烧的舱室，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打破了这艘船的油箱。
片刻功夫，地板上的水漫过了我的脚背，此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站在一艘船的甲板上，水面正一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
风带来了人的声音，甲板前段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魁梧男人，他应该是这艘船的船长，他正在指挥着水手们搬运着各种物资，水手们纷纷跃入救生艇，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最后一名水手上了救生艇，船长回头朝我的方向望了一眼。我有些不知所措，或许是意识到这是一个幻境，我并没有急着逃跑。
“重峦，把这个银镯……带给我的妹妹……”
我身后那个皮肤黝黑，半边脸上全是血迹的男人把手镯取下来塞进重峦手中。随即闭上了眼睛，像是在等待死亡的到来。
“重峦，我们必须得弃船了。”船长健步走来，无视了我的存在。
“可是……朱焱他……”
“没办法了，他的头部受伤太严重了，矿石病也在这个时候发作。我们无法带走他的。”
那个黑发女人和被我救起的女人如此相似，比她头发更短，更有肉感一些。
但如果说这是幻境，那就真实的过头了，似乎世界上的某个角落真的发生过这样的事。
这感觉，就像是把别人的记忆强行塞入我的脑袋里一样。
甲板剧烈摇晃一下，开始从中间破裂开来，船长把重峦举起来，扔到救生艇上，水手们默契地接住了她。
紧接着船长自己也跳进救生艇，所有船员注视着那艘正在沉沦的燃烧的船，看着它将他们的同伴带去另一个世界。
我也跳进救生艇里，但没有人注意到我，可能是从船后出现的巨大生物夺走了他们的注意。
那是一头伤痕累累的独角鲸，水柱从它的气孔喷出，悠深婉转的鲸歌像是在表示胜利的喜悦。
如果我没猜错，那头独角鲸就是这次沉船事件的始作俑者。
水手们将四艘救生艇用铁链连在一起，然后划动船桨迅速移动。
独角鲸潜入了水面，它庞大的身体灵巧地移动着，迅速接近救生艇。
它想赶尽杀绝！
水手们纷纷用鱼叉去刺，但效果甚微，很难有人能刺穿它的皮肤。深海的巨兽同渺小的人类搏斗着，又或是它在单方面地玩弄。
独角鲸围绕着他们转圈，流动的水面让船难以行进，一直在原地打转。
船长让水手们全速向前，自己捏着鱼叉跨立在船头。
他站在那一动不动，他是个老练的猎手，待到猎物上钩那一刻，就给予致命的一击。
独角鲸缓慢上浮，船长猛然刺下，鱼叉闪着寒芒骤然扎入独角鲸的皮肤，鲜红的血在海水中晕开。
独角鲸再次下潜，带走了船长的鱼叉。它为自己的傲慢付了账，于是躲开一些距离，背朝着他们扬起巨大的尾鳍。
尾鳍没入水中，一下子激起几丈高的巨浪，还好船长提前锁住了船，不然四艘救生艇此时都得翻。
悠长的鲸歌再次响起，独角鲸隐没于深蓝之中。
————
尾鳍激起的那堵水墙将我穿过，睁开眼时我已回归现实。
远处的黑暗中浮出两柄刺状物体，依稀可见那是尖锐的鲸骨和锈蚀了的鱼叉。
水柱喷涌而出，独角鲸的整个身子开始下沉，尾鳍再次扬起。
我连忙往后拖着那个女人，想离危险的海洋远一点。
如果那个梦境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
那条鲸鱼居然跟了这么久，从遥远的大洋追到了近海，一直追到几十个船员中只剩下这个叫重峦的女人。
没有巨浪再次被掀起，那头鲸鱼也选择放弃追逐。
“咳——”
重峦突然咳嗽一声，嘴里吐出许多水，她眉头紧锁着，随即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醒醒！”
我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保证她呼吸道的通畅，另一只手拍着她的脸颊。
“……”重峦眼睛稍微睁开一些，呼吸还很微弱。
我解开她腿上的铁链，弯腰把她横抱起来。此时我才意识到这个女人的身体多么修长，估计快有一米九了吧，但是她的身体很纤细，纤细过头了，像是饿了很久很久的样子。也许是海水带走了她太多的体温，她的身体十分冰凉，又满身是水，我很难抓稳她。
我飞快地跑回塔楼，把外面的风雨用门隔开。玄关处出现了一大滩积水，那是我短暂停留而产生的。
我先把重峦用干毛巾擦干，然后给她包扎后脑的伤口，随即把她塞进我的睡袋里。
“阿嚏————！”
忙完一切的我打了个喷嚏，失温许久的身体开始发热。
我瘫坐在地板上，珍惜着难得的清闲。最后起身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燥衣服。
现在好了，床和睡袋都被占领了，房间里连个沙发都没有，我这一晚要怎么睡觉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