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他们究竟会在海上漂泊多长时间，罗伯特船长很早就规定好了每名船员的食物量，尽量让每名船员都能吃上东西。
即使这样，他们的食物储备还是见底了，船员们甚至几天才能吃上一点东西。
没有人有怨言，或者说没有人敢，罗伯特船长的威信摆在那里，所有人都尊敬他。他们把食物全都交给船长保管，而船长一直都是吃得最少的那个人。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要是失去了罗伯特船长，四艘救生艇将变成四个相连的战场，自相残杀，这是巨鲸想看到的。
终于，食物耗尽了，木桶里再也倒不出一粒饼干屑。那一夜几乎没有人说话，而空灵的鲸歌让人无法入眠。
食物耗尽的第四天一早，他们的大副，也就是罗伯特船长最得意的船员，迟迟没有醒来。罗伯特船长检查了他的气息，拨开他的眼皮，确认他死了。
所有人都看着船长，而船长看了看大副的尸体，又看了看另一艘救生艇上的重峦，所有船员的目光跟随着罗伯特船长集中在重峦身上。
“……？”
此时的重峦已经瘦了很多，或者说所有人都瘦了，皮肤姜黄。
重峦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看自己，其实克莱蒙特号上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当遇到海难且没有食物的时候，他们会吃掉死去的同伴，前提是同伴是自然死亡。这是重峦所不知道的。
罗伯特船长没有多说，只是点了点头，随即一位船员递上一把匕首给船长，而靠近重峦的两名船员捂住重峦的眼睛和耳朵。
重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当封闭解除时，她得到一块肉，所有人都领到一块肉，除了大副。
船员们告诉重峦，那是鱼肉，刚才船长用鱼叉捕上来的。
实际上，有巨鲸的存在，他们根本捕不了鱼。
船长把大副的身体抛入海水，他的皮肤被缝补好了的，这样看上去他能死的体面一些。
“今天，我们的大副去世了，他为了我们奉献了自己的一切！”
从那天起，他们恢复了一段时间的食物供给，虽然过了不久他们又开始挨饿，但他们还怀揣着希望。
直到，罗伯特船长的离开。
那是一个黎明还没到来的清晨，重峦被一阵撞击声吵醒，她睁开眼睛，发现船长正举着鱼叉朝着水下的巨鲸攻击，他手中的鱼叉狠狠地刺出，鲜血浮出海面并迅速扩散。
但那不是巨鲸的血，而是一个被巨鲸咬掉上半身的船员。船长一次次地刺击，但是他饿了太久，完全没力气了，甚至连鱼皮都刺不破。
巨鲸打算下沉了，悲愤的罗伯特船长后退几步，身子后仰，将鱼叉猛然掷进海里。愤怒的鲸歌响起，吵醒了所有船员。
船员们纷纷拿起最近的武器，面色凝重地看着船底的大鱼。
“我们又失去了一名水手……”
罗伯特船长望着水面，有气无力地说道。
最近有太多船员死去，有的是饿死的，有的是病死的，有的是精神崩溃自杀了。
就连罗伯特船长也似乎要失去希望了，在神明的面前，凡人的生命不值一提。
巨鲸猛然探出水面，尖牙刺穿罗伯特船长的身体。
罗伯特船长震惊地看着胸口的尖刺，血液晕红他的衣服。没人想得到，这个庞然巨物还有如此智慧。
“船长！”
伴随着船员们的呐喊，罗伯特船长被拖入水中，海水不断翻涌，大量的血液浮出水面。没人知道水下发生了一场什么恶战，他们只知道，最后是巨鲸跃出海面，罗伯特船长不见踪影。
船员们的悲伤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平衡天平的砝码被夺走后，一场**的厮杀开始了。
原本毫无用处的弩箭和武器在此刻显露出锋芒。在海上无路可退，想要活下去只能杀死其他人。
救生艇之间的锁链被他们砍断，他们不再需要任何纽带连接彼此，这些船上只剩下敌人和自己。
四艘救生艇就像四个战场，重峦所在的救生艇的人最少，很快就只剩下重峦和一名水手了。对方消瘦的身体上全是血，眼睛也似乎被血映红。
重峦抓住船的两舷开始摇晃，她不想杀人，但也不想被杀。
独立的救生艇轻易地就被重峦摇翻了。水面上是猩红的血，水中全是残缺不全的尸体，水下还有巨鲸摆动着长长的鳍。
重峦猛吸一口气，躲在那些尸体下面，好几支弩箭和她擦面而过，所幸并没有击中她。
察觉到海面上平静下来，重峦这才把头探出水面。
一个活人都没有了，其他人全都在这场无秩序的且无意义的厮杀中死去，只剩重峦一个人看着空寂的海面。
重峦看着那些破碎的尸块，忽然想起了前几天忽然得到的一块肉。她干呕起来，胃里却已经没有东西给她吐了。
重峦忍着恶心，将船上的尸体全都抛入海中，独自一人划着一艘保存完好的救生艇继续航行。她不知道该去哪，也不知道自己还得走多久，还能走多久，她反而觉得自己就这么死在海里也不错。可每每看到手腕上的银镯，她又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终于，重峦找到了一条势力强劲的暖流，即使有巨鲸的阻挠，她的大致航线也是不会偏离的。
巨鲸可能意识到自己阻止不了她了，气急败坏地掀起一场风暴，风暴中重峦被浪打入海中，她抓着锁链想要爬上去，但铁链断掉了。
“我一醒来就出现在这里了，那时候大叔还在说梦话，我就先找了点吃的。抱歉了大叔，还有东西吃吗？我还没吃饱。”
重峦的故事讲完了，手边的东西也吃完了。
话说她这么瘦，原来是长期饥饿而导致的。
“还有些泡面，我给你去拿。”张叔有些无奈地站起来，在房间里东翻西找。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再次出海，替那些船员复仇吗？”
“不，我得先把手镯送还给朱焱的妹妹。我虽然无法把他带回来，但他的遗愿我一定要实现。”
“那你知道他妹妹在哪吗？”
“他跟我提到过，在滇州的梯云寨，那是他老家。”
“呃，你想好了怎么去滇州吗？”
“这个嘛……
重峦开始思考了，她可能一开始就没想到自己能活下来。
滇州吗……刚好和我顺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