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是什么英雄。”
我挠着头走进病房，顺便将红肿的手背到背后。
“他们人呢，孔嘉鹏刚才来看你了。”
侯鸥汐坐在病床上，露在被子外的那只手还挂着葡萄糖点滴。睡了一会的她脸上的疲惫少了很多，更多的是开朗的笑。
“我醒来之后他们就走了，晴雨说要把孔嘉鹏送回病房。”
我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削起了苹果。
“又回到医院里了啊……”
“你以前也住过很多次吗？”
“自从得了矿石病后，就隔三差五地住院，晴雨和孔嘉鹏他们比我都要关心我的身体，非逼我留院观察。”
“说起来，你为什么要说‘也’？”
“我小时候很容易生病，如果把白狐姐姐卧室比做病房的话，那我真就是从小在医院里度过的了。长大以后，就去年我才参加工作不久，就因为受伤住过几次院，虽说也不因为什么正经事受的伤……”
“你的工作很危险吗？晴雨搜集了你的资料，但我一直没空看。”
“我是龙门近卫局的警员，诗怀雅算得上我的顶头上司。”
“原来你们是这种关系吗？我还以为你们是……”
“你都在想些什么啊！”
侯鸥汐看向西北方向，目光四个能穿透眼前的障碍，看见千里之外的龙门。
“龙门……是个很不错地方呢，如果有来生的话，我也想去看看。”
“说什么呢，只要有时间，你随时可以来龙门，诗怀雅她们会好好招待你的。”
“你说，你走后我还会见到你吗？”
“当然会，旅行结束后我一定会回琼州来看你的。”
“那个时候，我可能已经化为原石粉尘了吧。”
“如果你按照医嘱进行理疗的话，一定能再次见到我。”
“可是……”侯鸥汐还想说些什么，但咬咬唇，止住了。
她很想说，我的人生已经从感染矿石病的那一刻起就按下了快进键，不可避免的朝着深渊滑落。这是感染者的宿命，是最平等的裁决。
侯鸥汐变了眼神看着我，那是我几天来从未见过的神情，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苹果削好了。”
我把苹果递给她，而她似乎并不打算接过。
“啊——”
侯鸥汐张大了嘴巴，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来把苹果递到她嘴边。
侯鸥汐忽然抓住，把我拽了个踉跄。
我震惊了一会，方才意识到自己被侯鸥汐紧紧地拥抱着，似乎想压断对方肋骨似的拥抱着。
她的脸搭在我的肩头，用着微弱的声音在我耳边说：“请……不要忘了我。”
她的声音近乎哭腔了，手指狠狠地抓住我的后背，温热从肩头传来，大概是她的泪吧。
侯鸥汐哭了，就像当初遇刺时那样，她意识到自己要失去眼前这个人了。其实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永远无法再相见。
侯鸥汐是知道的：你会踏上新的旅途，遇到新的旅伴，创造新的回忆，慢慢变得坚强，慢慢变得厉害，而我则被困于这座小岛上，被困于高台上，被困于权谋之间，就算多年后你回到了琼州再次见到我，焕然一新的你，和一尘不变的我，还能这样欢笑着畅谈吗？那时候的我，只会成为你的枷锁，你的束缚，你的斩不断理还乱的情丝。
随仙而去的云鹤，会爱上金丝笼里的白鸥吗？
侯鸥汐想必是知道答案的，但她不愿承认。
我尴尬地杵在原地，无法从侯鸥汐的言语和动作中体会她的用意，只能适当地配合她。
我和侯鸥汐相逢也不过数天，从刚见面时的女强人到怀中泪流不止的女孩。也许每个人都有一具坚硬的外壳，包裹着柔软的内心，只为信赖之人所显现，只为所爱之人所昭示。
“我不会忘了你的。”我如此回答。
“琼州已经全然与你的名字合而为一，看到波浪我会想起你，看到沙滩我会想起你，看到歪脖子的椰子树我会想起你，看到泡泡糖冰淇淋我会想起你，看到遮天蔽日的欧鸟我会想起你，从今往后不论何时记起这个南方小岛，我都会记起与你在此所历经的一切。”
“我不会忘了你，因为，这是我旅途的意义。”我用拇指拭去她从眼角滑落的泪，“不要再哭泣了。我认识的侯鸥汐可不是个爱哭鬼。”
侯鸥汐目光躲闪，大概是冲动过后而感到羞耻吧。
我把她的脸掰正，强迫她看着我的眼睛。
“好好活着，等我回来。”
见我认真的神情，侯鸥汐用力点了点头，“嗯！”
“那……”
“继续我们所剩无几的旅途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