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我听闻后一机灵，盖住眼睛的枕头也抖落下来。
“怎么啦？”
朱水水扭过头来看我，碰巧和我目光相对，好在木桶较高，我只看见她光滑的双肩，以及通红的脸颊。
“抱歉，我什么都没看到。”我把枕头重新盖上，继续刚才的提问。“你确定你哥哥叫朱焱？”
“是啊。”
“三个火的那个焱？”
“是啊。”
哗哗的水声从不远处传来，听声音判断，朱水水应该是出浴了。等到衣物摩擦皮肤的声音也终止后，我方才把枕头放到头下。
久别的光芒让我有些发晕，缓了一阵子后视野才逐渐清晰。朱水水换了一身贴身的衣服，应该是她的睡衣吧，头上的银饰也取了下来，头发披散着，显得有些陌生，手脚处的铃铛倒是仍然戴着。
“你见过俄哥哥？”
“我没亲眼见过他，但是我曾遇到一个和你哥哥很熟的人，她给我讲过他的故事。”
“那你能讲给俄听吗？哥哥刚离开的一段时间，还会隔三差五地寄信回来，给俄讲他看到的外面的世界，可是后来俄们搬迁了，就再也没收到过他的消息。俄还想着哪天偷偷溜回去看看有没有哥哥的来信呢，恐怕因为天灾，信也寄不到那了。”
朱水水的话语我没怎么认真听，因为我得努力回忆关于朱焱的一切，他的死亡已经成为现实，而这个消息我却不知该不该告诉朱水水。
“你能先给我讲讲他给你描述的外面的世界吗？”
我想先得知朱焱在朱水水心中的形象，以方便我组织语言。
“哥哥给俄的信俄都留着，俄给你看看吧。”
我一时有些语塞，不知道这姑娘是真傻还是天真，信件这种私密性的东西，怎么能给一个外人看呢？
“不用了，这种东西你自己看就行了，不用给我看——你慢点！”
或许是太想听到有关哥哥的话题，朱水水手脚麻利的给我把信找来，中途还差点摔了一跤。
没等我开口，朱水水已经把信纸糊我脸上了，这下不看都不行了。
朱焱的字迹还算是工整，一笔一划可见其用心，句子从左到右发生了些许偏移，但都被他及时矫正。信的内容也无什么隐私问题，大多都是讲述他一路的所见所闻。
根据信中记载，朱焱离开村子后一路南下，横跨桂州的丛林对于他这种苗寨里长大的本地人来说没有什么难度，而桂州南部紧邻海洋，朱焱还是第一次见到大海，在海边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在海边学会了一些航海知识，也学习到更多医疗方法，等到他完全适应海边的生活，他再一次启程，靠着行医和捕鱼挣到钱买了艘小船，继续南下，这一次他遇到了风暴，小船根本抵抗不了多久，很快就分崩离析，之后他被浪涛卷走，醒来时已经到了陆地上，却不知道在哪个地方，随身携带的东西也全都不见了，更糟糕的是，他苏醒时正在一口大锅里，锅里的水煮到了温热。没错，他被当地的土著——食人族给捡到了。
他和当地人语言不通，对方也似乎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情急之下，他露出皮肤上的源石结晶，才让食人族们打消了吃他的念头，他不禁感叹，虽然语言、文化都不相通，但对于感染者的厌恶与歧视却是世界统一的。
对于无法食用又害怕宰杀之后造成危害的感染者，食人族选择流放他。正当他们把朱焱送出部落的时候，部落酋长的老婆分娩了，酋长赶紧赶回营帐，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后，朱焱也跟着回去了。
原来，酋长夫人难产了，部落又只有巫医，遇到这种情况就只能跪地祈祷，要是运气不好，大小都得没，要是运气好，可能保一个，只有运气非常好，才可能母子平安。
朱焱虽然略懂医术，可这接生的事情他也没学过。但听着巫医神神叨叨地祈祷，酋长握着妻子的手猛然落泪，他决定做点什么。
朱焱确实不会给人接生，但他曾经给家里的母牛接过生，到了这种关头，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他趁着所有人不注意，赶紧溜进去救人，居然真的让他稀里糊涂地把孩子救出来了，母亲的情况也转危为安。
当朱焱将孩子抱在怀里时，其他人才反应过来，那群巫医甚至把他当做是神明的使者，向他磕头跪拜。
就这样，朱焱开始了在食人族部落的生活，虽然患有矿石病，但凭借愈发成熟的医术，以及尽职尽责的行医态度，他在当地拥有了奇高的威望。他改变了当地人的饮食习惯，教他们开拓荒地，种植水稻，还派遣食人族去探索周边世界，并成功与多座移动城邦取得联系，到那里的经历都是通过这些移动城邦传递到朱水水手中的。
朱焱所在的地方叫做高丽国，是炎国南方的一个附属国。他在那的故事和重峦给我讲诉的大差不差，但信件都是四五年前的内容了，并没有记录朱焱因为矿石病，被当地人抬离高丽的事。
“你哥哥的故事，都可以单独出一本书了。”我苦笑道。
“其实……俄并不想看这些故事，俄只想……只想哥哥能够早点回来。”
朱水水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相处的这一天，我第一次见到她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
“俄想告诉他，他走后，寨子过得很好，寨里人都很照顾俄，俄们虽然搬了家，但新的住所很好。俄学会了吹笛子，还能用笛声和动物们交流，等他回来一定得让他听听。俄现在已经可以照顾好自己了，俄也在努力看书学习，俄也要学医，也要像哥哥一样帮助好多好多的人……”
朱水水用湿润的眼睛看向我，一阵晚风入室，吹得烛火闪烁，朱水水的眼睛也映照着火光，炽热而又温婉。
我不由自主地逃避起她的眼神，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后，我开始向她讲述朱焱那些没被信件记载下来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