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姓李名谪仙，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李谪仙带我找了家寻常酒馆坐下，熟稔地点了一碟牛肉和花生米做下酒菜，命店家取酒来。
我报上自己的名号，谪仙听后只道：“你这名字倒像是小说里的角色，怕不是父母翻字典取得。”随后若有所思一会，又说：“我来给你取一个，以后就叫你……醉鹤罢。”
我闻言脸色一沉，心中暗道：“当初唐古拉山上，月华仙前辈给我的命格批言就是‘醉鹤醨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莫非此人就是‘醨仙’？”
我和谪仙只是初识，尚不了解他的来历，正好借着酒劲，获取一些他的信息。
“实不相瞒，我乃神明之身，却无神明之力，可吸收天地日月之精华，活了上千年而仪容不改，只是做不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类壮举。”
见我不甚相信，谪仙也是不恼，继续言道：“知你不信，但我已倦于解释。千年来多少人同你这般，但数十年后见我一如往昔，自会明白。”
谪仙叹道：“千年来，我看尽了苍生苦楚，欲附于大炎真龙而兼济天下，却又不愿科举中第，只是向些达官显贵投送干谒之诗，以表求仕之志。最终名气传到真龙耳中，得官授爵，但官位最高不过六品——翰林待诏。后来爱剑龙渊也被真龙索去，丢进了内库。”
“因我疏狂过人，目无权威，得不到真龙爱见，在列官中也倍受排挤，又因半仙之体受尽诋毁，昔日密友尽招贬谪。一次醉酒，误入库房，见锈迹斑驳、满布尘灰的龙渊，弹剑沉吟，睹物思人，泪流满面。始有不仕之心，后借了酒劲，大闹国宴，欺辱宫妃，啐涎殿下，折剑离去。待得金吾锦衣、禁军检狱得令，我已乘椽出京，徙于三百里开外。”
谪仙语气平淡，似在说一件平常小事，凡人的半生颠簸，在他口中不过须臾。
“自我出京以后，或周游山河，或寻仙访友，或饮酒作乐，或写诗喻怀，期间我又见人间沧桑，却唯有叹息。后来大炎爆发内乱，我早已发现征兆，发兵勤王，待到内乱平定，却被朝廷反咬一口，险些命丧黄泉，被俘虏到大牢里，将数罪并罚，万千好友奔走相告，或游行于宫前，或罢官求骸，才得以活之，改判流放夜郎，三年后大炎关中发生大旱，真龙大赦天下，自此我已漂泊于云山之间，也不愿再写诗。”
“前辈昨晚在酒楼只是舞剑，却不作诗，也是由来如此？”
“叫甚么前辈？我年长你千岁，论起辈分来不知道要算到什么时候去。你只管叫我谪仙便是。”谪仙笑道， “昨晚我在黄鹤楼送别友人，他已经七十来岁了，此去经年，不知能否再见，岂有不多喝几杯的道理。”
谪仙打了一碗酒递给我，说道：“昨日别旧友，今日遇新朋，人生莫如斯？”
我接过那碗酒，被谪仙的人生态度感染。
“晚辈受教了。”
酒过三巡，谪仙问询起我的生世。我将自己所知的一一言尽，包括我是影龙之子，任夜之徒。
“我早就看出你出生不凡，没想到是英雄之后，豪杰之徒。”
我又问起那招妙手空空其中奥秘，谪仙也是毫不遮掩，倾囊相授，手法和一般戏法相似，但要有一样外物相助才能发挥出来。
“你看我这身衣裳。”
谪仙那身素白袍衫，似乎就面料高档些，样式倒不稀奇。我没学过服装设计，自然看不出有何玄妙。
“我这衣裳可不是人间布料所制，这是我求天孙娘娘织的，用的是天上的云霞，因此得名霓裳。又因颜色素白，获名‘云涛’。”
谪仙说着将大袖一挥，桌上杯盘消失不见，再一挥袖，物件又回归原处。
“霓裳轻若无物，既能通风透气又能防寒保暖，被弄脏了也只需往水里一泡，就能焕然一新。而且衣服各处都有收纳功能，出门在外连行李都不用拿，再方便不过。”
谪仙又饮一碗，把腰间的酒葫芦递给店家，叫他们打一壶酒。
“我这葫芦叫饮日吞月，内里自有乾坤，我每到一处酒家，就让他们把最好的酒装在里面。”
谪仙取回葫芦，当即拍案决定带我也去整一身霓裳。我还没习惯他这种说走就走的行为习惯，一脸震惊地跟在后面。
“结账。”
谪仙把钱拍在桌上，我才发现自己的钱包又被他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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谪仙的行动力强得惊人，当晚带我赶火车去了鲁州，去寻天孙娘娘给我织霓裳。我哪敢劳烦人家为我这种无名小卒大费周折，只待见着天孙娘娘再做解释。
没想到寻了三天都没寻到，谪仙只怕我对他的话语有疑心，又带着我下了江南，去找天孙娘娘的大弟子——乞巧。
乞巧姑娘倒是很容易就找着了，谪仙一番死皮赖脸的软磨硬泡，讨到乞巧姑娘欢心，织霓裳一事有了着落。
谪仙会些武功，但都很微薄，我怀疑他千年来就把脸皮练厚了，靠着不要脸走江湖。
“乞巧姑娘，你看你做都要做了，不如一次多做一件呗。”
“怎么？你不是有一件了么？还要一件做甚？”
“不是我要，你看这……”谪仙把乞巧姑娘拉到一边耳语，乞巧姑娘偶然回头看看我，还捂着嘴窃笑。
我深感不妙，事后问起谪仙怎么回事，谪仙道：“一件是给你的，还有一件给陈小姐。”
我大吃一惊，脑中似有一道霹雳砸下。
“你怎么知道？”
谪仙见我一副呆样，笑道：“你那面盾后，写着那么大两个字，不就是给人看的么？我猜有一个对你十分重要之人，姓陈。再看你钱包里的那张照片，定是那位陈小姐吧。”
我太小看谪仙了，他这千年并非白活，对这些人类的观察也是细致入微。
“想来你和陈小姐已是相别已久，这件霓裳，正好做你俩重逢之礼。”
见我仍是失神，谪仙收敛笑容，叹道：“我只想着你们分隔异地，莫非那位陈小姐……已不在人世？”
我摆了摆手，当下将龙门的往事娓娓道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