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鹤子。”
“你为什么不去找陈小姐呢?”
“现在的你有足够的力量,你又在自卑什么呢?你已经有资格站在她身旁了。”
“还记得你的初心吗?当初为什么踏上旅途?”
“你在逃避什么?”
“这样无聊的篇章,还有必要继续吗?”
“你故事里的女主角呢?她有多久没出场了?”
“想起她时会情不自禁地落泪,这不是喜欢是什么?这不是爱是什么?”
“其实,我挺想和你再游历一遍大炎。我敢保证,绝对和你印象中的,官方钦定的大炎不一样。”
“但是,陈小姐还在等着你。别让她等太久,好吗?别让一路注视着你过来的人失望。”
“你说这是你一时冲动而书写的篇章。你说你一路都在尝试,以不同的方式接触世界,却仍没有找到自己的道路。可是,站在我面前的又是谁呢?走完这段路程的又是谁呢?”
“既然你找不到走下去的理由了,既然你启程的劲头已经消弭了,何不就此回头,回到龙门去,回到陈小姐身边去。难道你认为,和她相处的日常,不知道珍惜吗?”
“让你感动的,不就是这些稀松平常吗?”
“回去吧,回到龙门去,去给你的陈阕,画上一个句点。”
谪仙的话语如在耳畔,坐在开往龙门的火车上的我,依然清晰地记着。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流逝,如同人生的走马灯。我第一次通过窗景感受到往昔。
这次,我的情感能否传达到呢?
—————
陈并不在龙门,这是我原有预料的,但星熊和诗怀雅也在外出差,这座熟悉的城市一下子变得陌生。
我跟随着记忆,来到了故事开始时的那家早茶店,那是我与她邂逅的地方。
“小哥,吃点什么?”
我一愣神,这才想起已时隔两年,我的容貌和气质发生了显著变化,老板认不出我也是正常。
“是我啊,我回来了。”我苦笑道。
老板怔了一怔,眯起眼睛端详我。我拿了支一次性筷子,将脑后的头发绾起。老板认出我来,脸上露出难言的笑容。
我随意点了两道菜尝了尝,还熟悉的味道。我向老板问起陈的下落,得知她曾回来过一次,后又匆匆离开了。
“听说她仍在罗德岛制药公司就职,你可以去那找找看。”
我和老板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讲了讲旅途中的经历,吃完付钱后,我便又往火车站去。
原来我所留恋的,想回到的地方并不是龙门,而是有她在的地方。
————
火车从龙门开往乌萨斯境内,大漠风沙盖上了白雪,气温一时骤降。我穿上霓裳,因此不觉得寒冷。
行到雪山之间,火车的速度不便太快。
“咚咚”两声闷响从车顶传来,倒是惊醒了几位熟睡的乘客。一段时间过后,玻璃破碎的声音搅扰了沉静。一个人影踹破裂开的车窗荡入车内,风雪紧接着涌入其中。那人衣着厚实,蒙着面目,进入车厢后径直走到一个男乘客身边,右手一甩,一把伸缩刀划出刀柄,架在那名乘客脖子上。
我没有出手,那名乘客也不像等闲之辈,一般人被刀架住脖子,怎么也会有点反应,那人倒是泰然自若,只是略感震惊。
“谁派你来的?”那名乘客问道。
“跟我走一趟吧。”劫匪并不回应他的提问,把他从座位上拽起来,拖到破窗处,捆上绳索离开了。
其他乘客倒是有些慌乱,有人叫来了警务员,但那两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知道其中定有什么渊源,去罗德岛也非一时之急,趁其余人不注意,也跟在跃窗而出。
两人尚未走远,足迹也还没被风雪覆盖,我施展轻功,不近不远地跟着。
足迹消失在一座山间小屋。我隔窗窥视,那名劫匪脱下厚重的外衣,抖落上面的积雪,随后点亮油灯,点燃壁炉。
“他们花了多少钱请你来杀我?我能出双倍。”那名乘客手脚被缚,但神情不改。
“你付不起的。”
劫匪从墙上取下一支精巧的铳械,擦拭其枪膛,推入一枚蚀刻子弹,枪口对准那人的眉心。
“三年前,你的阴谋害死了两个人。今日,我便是为了给他们复仇而来。”
那人始终认不出劫匪的身份,恐怕他手下亡魂太多,已记不清了。
眼见劫匪即将扣动扳机,那人赶紧开口,还想说什么。我推门而入,脱口而出是她的姓名:
“纯!”
被叫到名字的纯难以置信地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算起来,纯也不过十来岁,脸上的稚气却已经看不见了。这片什么都长不出来的冻土,却总将一个又一个孩子催熟。
纯只是迟疑了一会,目光重新回到那人身上。我此时已经差不多猜出他的身份,正要开口阻止,却是为时已晚。
“别……”
“砰———”
枪声震落屋檐上积雪,血浆泼洒在墙上,地上,纯的脸上。而做完一切的纯只是安静地站着,退出枪膛中的弹壳,用袖子随便擦了擦脸。
“他是弗拉基米尔侯爵,乌萨斯某处移动城市的领主。三年前他的诡计害死了姐姐,和一个送我出城的普通人。如今,他遭受了同伙背叛,在大炎境内被捕,伪装成普通人出逃。”
“这恐怕是我唯一的复仇机会,我不想错过。”
纯擦拭着铳身,铳械原不必要如此频繁的保养,只是她心事重重,身体下意识地想要做些什么。
“我并不是要责怪你。只是,如果把他交给大炎官府,或许可以作为一个筹码去拯救更多的生命,或是作为线索揭开更多的阴谋。”
“我只是还难以接受,你会做的这么果断。”
我默默走向弗拉基米尔侯爵的尸体,把他挪出屋外埋了。纯心不在焉的,才想起屋里还有个死人。
“你变了好多。”
处理完尸体,我们回到屋内,窗外风雪大作,纯烧了壶热水倒给我。
“大哥哥不也是吗?”
纯用一个称谓,让我的思绪飘回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一个眼睛缠着绷带的九岁小女孩坐在我怀里,让我读书给她听。
我不由自主地看向纯的眼睛,那双由她姐姐赠予她的眼睛,是那般美丽、明亮。
“三年前我离开了龙门,在乌炎边境成为了一名雇佣兵。那时候我还没有这杆铳械高,没人相信我能胜任这份工作。”纯带着凄惨的微笑,仔细擦拭铳身,眼里却充盈着温柔。“这是我姐姐留给我的遗物,就像姐姐一样保护着我。因此实现复仇的那一枪,我必须得用它。”
纯平静地述说着,像是将讲一个毫不相干的故事。她说话逻辑清晰,甚至还会一些生僻词。这间小屋里书籍的占比不在少数,即使处在这种朝不保夕的环境下,她仍没放弃读书。
见我望着书本出神,纯看出了我心里的疑惑,解答道:“是大哥哥教会了我识字,因此我读书少时便会想起你。”纯又摇了摇头,“不,不对,准确来说,是我想你时便会读书。”
我有些诧异地回过头来,不知道纯是何表情,却见着她停下来手中的动作,身子坐直,目光如炬。
短暂的沉默过后,纯突然开口:“大哥哥,我……喜欢你。”
我愣了一下,纯对我的这番情感,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我没有正面回应纯,而是问道:“你知道喜欢是什么吗?”
纯给了我许多答案,解释的很全面。但是我打断了她,问她如何得知的。
纯说都是从书中学来的,想来她所看的书籍中,对应爱情的描写也不少。
于是我说:
“喜欢是一种很宽泛的情感,可以是憧憬,可以是依赖。如果当你走遍了世界,回来后仍是然能对我说出这番话,那时候……我也不能接受你的心意。因为我已经爱上了一个人,我的余生非她莫属了。”
纯没有作声,双手放在腿上,紧紧握拳。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那个被大哥哥所爱着的人。”
我移开视线,看向窗外的雪景。
“她成熟却又很冲动,坚强又喜欢总将软弱的一面藏起来,她德才兼备,能让下属发自内心的钦佩;她大义凛然,会为了毫不相干的人愿意赌上自己的性命……她啊,会为了理想与过往诀别……”
我回忆着,脸上不由自主地微笑。我的神情被纯尽收眼底。当我说完后,纯挤出一个笑容,闭上眼睛不让泪水流下,声音却仍然忍不住哽咽道:“她是个很好的人呢。……和我完全不一样。”
我完全明白纯的想法,却不能出口安慰她。于是我说:“能被纯这么好的孩子喜欢是我的荣幸。我相信,未来会有更好的人值得你的喜欢。”
窗外风雪稍歇,我站起身来,准备启程。纯急步跟上,用手指轻轻攥着我的衣角。
“别回头!”纯的声音有些哽咽,告诉我不容违逆。
“我并不后悔,说出那句话。”
“纯并没有做错什么,要怪就怪我罪孽深重吧。”
“你还会回来吗?”
“如果你想的话,我会再来的。”
我轻轻从纯的手中挣脱,推开了门扉。
“我还是……不想和大哥哥告别。”
“那……就不告别了。”
纯看着我消失在山谷,雪地上空留我的足迹,猛地擦干泪水,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似地大喊:
“大哥哥,一定要幸福啊!”
————
“陈警官,有你的信。”
阿米娅在望风区找到陈,将手中的信笺递出。
陈接过信,摸了摸阿米娅的头,说道:“我早就不是警察了,怎么还没改口呢。”
阿米娅离开了,陈拆开信笺,信纸上写着一首诗:
陈阕
“皑皑银海初晴霁,
欲揽玉楼侵心寒。
陳诗不题新阕展,
踌躇怎忘却说难。“
陈看着那首陈阕很是不解,不知何时有了这位文人朋友,诗中的内容也让人费解。
“果然在这,我没猜错吧。”
星熊推开望风区的门,诗怀雅跟在她身后。她们代表龙门来到出差,星熊跟诗怀雅打赌陈就在望风区,果不如然让她猜对了。
旧友相见,陈张开双臂给了她们一个大大的拥抱。
“粉肠龙,你不觉得很热吗?”诗怀雅嘴上说着,却是没有丝毫抵抗的意思。
陈将那封信交给二人看了,星熊看过信后,笑道:
“字里行间都是满溢的爱啊。”
陈疑惑仍未得到解除,只好将信的事搁置了。
三人又闲谈一阵,陈要继续工作了,有一位新干员需要她面试。
但她赶到的时候面试已经开始,她推开门就听到:
“我叫珏,从今日起将正式加入罗德岛,请多指教咯。”
陈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完全呆住了。珏见到了陈,却伸出两臂,给了她一个拥抱,全然不顾正在面试的其他人。
她的拥抱很大,大得能抱住两三个人。而他的拥抱很窄,窄得只能抱住她一个人。
珏感受着陈的温度,明明笑着的脸上滑落一滴眼泪,珏把头埋在陈的肩头,泪如雨下:
“我好想你。”
陈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说道:“笨蛋,还是这副死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