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龙奇怪的问道：“泾川君？你这是在叫孤王？”
“是！”洛红霜心里太害怕了，她都没有听出红龙语气里的疑问。
红龙凝望着她，似乎在思量着什么，半天没有吭声。
洛红霜跪在地上很久，却不见对方答话，心里觉得奇怪，心想难道说“泾川君”走了吗？抬头一看，却正好和红龙的四目相对。
冷汗哗得一下就落了下来，她赶忙低下头，匍匐在地上，口称：“小女不知深浅！竟仰面视君！还请君上恕罪！”
看她这副模样，红龙心里更奇怪了。
“只是看了孤王一眼，何罪之有，你先起来说话。”
“小女不敢！”
洛红霜还是趴在地上，红龙看着她，眼睛眯了起来。
“是孤王这副模样吓到你了吧？好吧，那孤王就换个样子好了。”
这话说完，洛红霜就觉得头顶上好像有一阵冷风吹过。
“喂，起来说话吧。”
“我……”
“起来。”
“呀！”
洛红霜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被人从衣领用力提了起来，就好像个什么货物一样，吓得她两眼紧闭不敢睁开，直到听见一声抱怨：“怎么还把眼睛闭上了？睁开看看孤王。”
她这才开眼，却正好跟眼前的男子四目相对。
“呀——！”
洛红霜未曾出阁，从来也没跟陌生男子如此接近过，哪怕知道对方是神不是人，但一时之间也下意识的惊叫起来。
男子松开手，洛红霜整个身体落下去，他却一把将她的纤纤细腰搂在怀里。
她羞的满面通红，又是个下意识，一把将他推开。
男子倒是丝毫不介意，往后退了几步，揣手看着她，笑道：“你倒是很精神嘛。”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冒犯之举，赶忙又要下跪道歉，这次却听男子吼道：“不许跪！”
吓得她刚要弯下去的膝盖瞬间就直了起来。
那样子就好像弹簧。
洛红霜硬着头皮抬起头，那从龙化身的男子正揣手相望，之前的宝剑收在剑鞘，抱在怀里。
这龙的人类样貌同样英伟不凡，剑眉倒立，飞云入鬓，一双明瞳黑中透红，光看年纪，应该是在二十五六岁，尽管是以龙化人，却很奇妙的并没有咄咄逼人的感觉，反而那微微上弯的嘴角让人觉得温润如玉。
和初见的印象有些不同，让洛红霜稍微安心了一些。
“你刚才一直‘泾川君’‘泾川君’的叫孤王，你怎么知道孤王是‘泾川君’？”他开口问道。
洛红霜回答：“小女子洛红霜，乃当朝太尉应天侯洛明宇之女，奉诏嫁予泾水之神泾川君，还望神君不弃。”
大概是已经稳定了心神，她又回到往常从容大方的模样，尽管身上的嫁衣还是脏兮兮，落着水，妆容也乱成一团。
说完了这番话，洛红霜的心稍微落下一些，因为这就是她此行的使命。
“人类要嫁给水神？这是为什么？”男子不解的问道，“有神明这样要求过吗？”
“这个，据说是钦天监的监丞大人观测到星辰移位，预测近期泾水将要暴涨，因此由大巫祝以降神仪式和泾川君大人进行沟通，再由大巫祝传达泾川君的神谕。”
“所以泾川君的神谕就是想要老婆来交换洪水的消弭？”
“呃……”
其实洛红霜也不是很相信，她对泾河底下有泾川君存在这件事始终也是将信将疑，而关于大巫祝能跟神沟通这件事则是打心底里怀疑。
说到底，她会被盛装打扮一番扔到河里也不是当真为了嫁人，只是为甩掉一个绊脚石而已。
“真是荒谬，龙又怎么可能提出如此无聊的要求？哪怕是泾川君那种无聊的龙。”男子不屑道。
洛红霜愣住了。
“您，您不是泾川君？”
“孤王什么时候说过孤王是泾川君了？”
男子理所当然道。
洛红霜一惊。
“可、可是，这里难道不是泾川君的水府吗？我曾听说，灵虚殿乃是泾河龙王水晶宫的正殿。”
“所有的水晶宫正殿都叫灵虚殿，书上没有读到过吗？”
“我……”洛红霜一脸为难，她当然不知道这件事，就连灵虚殿的事也是在“出嫁”之前听大巫祝她们提了一嘴才知道。
男子紧跟着说道：“算了，反正你说的也不算错，这里的确是泾河水晶宫，只不过泾河龙王早就不在这了，他已经……”
说到这里，男子顿了一下，他看着洛红霜，这让后者莫名的紧张。
“今年是仪凤几年？”
“回神君，今年是景昭七年。”
“景昭？那是哪个唐王在位？”
洛红霜越来越疑惑，但她还是一一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仪凤显然问的是年号，但本朝从来没有仪凤这个年号，而唐王就更是无稽之谈了，本朝国号为魏，宗室赵姓，天下分为六国，魏国只是六国之一。
她一一回答之后，男子眉头皱了一下。
“想不到，孤王竟然睡了这么久。”
久到连大唐都被人遗忘了吗？
“敢问神君，泾川君在什么地方？”
洛红霜壮着胆子问道。
男子看着她，扬起一边眉毛，表情有些微妙。
“已经死了。”他平静的答道。
洛红霜惊恐的睁大双眼：“死、死了？”
“死了。”他依然平静，且不知何故的拍了拍肚子。
“也，也就是说，自从本朝开国百余年来，泾河就从来没有河神？”。
“河神娶妻”是魏朝初代皇帝时期就已经存在的宗教仪式，每年都会选出美女敬献给泾水之神。
而现在明确泾水之神是不存在的，那么那些美女就只是被扔到了河中淹死。
“嗯，没有。”男子丝毫不体念洛红霜心中的悲凉，无情的确认道。
“怎么会……”
“你问孤王怎么会，孤王回答不了你，毕竟这是人类自己做出的傻事，没有人教唆，也没有人欺骗。”
洛红霜看着他，他的目光笔直向前，没有丝毫的闪躲和迷惑，在人类的眼中，决难看到。
“神君所言极是。”
她苦笑道。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洛红霜苦涩的摇了摇头。
“我奉王命，嫁与泾川君为妻，可是泾川君已经死了很久，不，对我们来说，泾川君根本就是从来都不存在的吧？可是我也无法回到京城了，这条生命，毫无意义，若神君不弃，给神君果腹也可。”
她此番话语，到底是否真心，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现在，她的确已经万念俱灰，既然回去也没有她的容身之所，那还不如……
“你要是觉得可以，孤王也没什么意见。”男子说道。
洛红霜认命的闭上双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若有来生，红霜决不重蹈今生之恨。”
她喃喃自语道。两行清泪从眼角落下。
男子的手刚举过她的头顶，五指化成锋利的龙爪，在听到她的话语之后，却又变回了人手。
“孤王改变主意了，不如就按照最初约定的去办吧。”
“什么？”洛红霜茫然的看着眼前这个男子。
那张俊俏的脸庞上露出无比自信的笑容。
“孤王现在是这泾河底下唯一的神明，而你又是来嫁给河神的，既然如此，嫁给孤王岂不是顺理成章？”
“可是……”洛红霜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想不到他竟然会这么说。
“还是说，你非要当孤王的盘中餐不可？虽然说你的分量实在是不够孤王塞牙缝的，但送上门不吃，也有辱孤王的威名。”
“不，红霜决没有这个意思！”
洛红霜急忙否认道。
再怎么说，当新娘也比当食物来的好吧？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伸出左手，洛红霜迟疑了一下，将手伸了过去。
好冷！
他的手就像冰一样寒冷。
两只手接触的一瞬间，男子突然又化身成红龙的模样，一把将她的纤腰攥在巨大的前爪之中。
“呀——！”
“就这样说定了，下个月月圆之日，孤王会去迎接你。”
话音刚落，红龙向着头顶的水幕直撞上去！
洛红霜吓得差点用手捂住眼睛，但当撞破水幕之后，她却感觉不到周身有丝毫的变化，水似乎自动避开了她的身体。
“不用担心，有孤王在这里，泾河之水伤不到你。”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莫名的让她感觉安心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有意放慢速度，她在泾河中徜徉，鱼虾在身边游过，这感觉真好像做梦一般。
她突然觉得，在威武的外表之下，他其实是个温柔的人，那将她的腰掐住的龙爪力道也是恰到好处，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神君，您到底是为何在呆在泾河之下呢？”
沿着泾河徜徉，她实在忍不住问道。
“好奇吗？”
“这，如果有冒犯的神君的地方，不说也……”
“无妨，既然要成为夫妻，那孤王也当有坦诚相待，若有隐瞒，对你也太不公平了。”
洛红霜想不到他的态度竟然如此的谦逊，在她印象里，太子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就好像定下婚约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成了对方的所有物，她当毫无保留，而太子无论如何的恣意妄为，都没有对她坦白的义务。
他继续说道：“其实是孤王的兄长，罚孤王在泾河底下反省。”
“您还有兄长？”洛红霜从来没有听说，神还有兄弟姐妹，因此感到惊讶。
“孤王的兄长，为人宽厚，广结善缘，仙缘极佳，反之孤王脾气暴躁，总是惹是生非，让兄长头疼不已，虽然孤王所做的，一般也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大概是次数多了，兄长也不耐烦了吧？”
想不到一说到兄长，这位神君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洛红霜大感意外，他不禁对她吐起苦水，直言兄长实在是小题大做了。
“那神君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兄长大人如此恼怒？”
“不是什么大事。”他用前爪挠了挠头，“只是和人打了一架。”
“只是打架？”洛红霜奇怪的看着他，“和什么人打架？”
“泾川君。”
洛红霜心里突然萌生出不祥的预感，她的眼前瞬间就浮现出刚才水晶宫的那种惨像，还有他说泾川君已经死了。
该不会……
“您、您只是跟泾川君打一架？”
“还不小心造成了一点点小小的连带伤害。”
“伤害是……难道还伤到凡人了吗？”
洛红霜知道那句话“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虽然不知道这位尊神的来历，但他和泾水之神打架，想来那肯定是惊天动地的吧？
“伤了一点，大概死了六十万吧。”
“六十……！”要不是被抓在手里，洛红霜差点就摔倒在河底。
六十万人！？京城都没有六十万人啊！
“还毁了八百里庄稼。”
“那、那泾川君……”
“被孤王吃了。”
洛红霜彻底无语了，这到底是是个什么天灾神君啊！
“对了，既然将成夫妻，你也不要总是‘神君’‘神君’的叫孤王了。”
正在震惊之中的洛红霜听见他的呼唤，勉强抬起头。
她真的能当好这个人的妻子吗？
“那，那我该如何称呼您？”
“除了敖家的人，龙是没有名字的，你就以孤王水府的尊号来叫孤王好了。”
“神君的尊号是……”
“钱塘，”赤龙说道，“孤王乃是钱塘水君，人称孤王‘钱塘君’。你叫孤王钱塘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