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祝带着一众神婆神汉沿着泾水河岸溯流而上,边走边跳着敬神的舞蹈。
他们表情癫狂,舞步强劲有力而且极富有节奏感,大巫祝一路上念念有词,众神婆神汉也跟着低吟不止,所过之路,沿途百姓伏地跪拜,但却不是因为信仰的虔诚,而纯粹是因为恐惧。
“河神娶妻”在魏国有着悠久的传统,事实上像今次这样直接由圣旨拍板“河神新娘”的人选,是非常少见的。
“河神娶妻”每年汛期都会举行,而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由大巫祝进行“占卜”——其实就是大巫祝挨家挨户的串门,看谁家的姑娘有些姿色,这家庭有有点积蓄,她就会点上谁家,可怜天下父母心,自然没人想让自己的女儿被扔到河里,这样就只能拼命凑些银子贿赂大巫祝,把她孝敬明白了,才能让自家女儿免于一死。
而她的恶行还不止于此。
河神的新娘只有一位,但是新娘不能一个人嫁过去吧?怎么都要有个陪嫁的丫鬟之类。
因此,每年仪式结束,大巫祝都会这样沿着河道边唱边跳,随便看谁不顺眼,就说“我正跟河神娘娘对话,她说水里边寂寞,想要个体己人……”
也就是巧立名目,再刮一番油水,谁家要是拿不出钱来,她就命令手下将谁家的姑娘扔到河里,作为“陪嫁”。
大巫祝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身着薄的不能再薄的纱衣,她手下的神婆神汉也是奇装异服,坦胸露乳,但好歹还算年轻靓丽,而她简直就是会行走的精神污染。
大巫祝边走边念叨,她心里快活的很,今次的“新娘”乃当朝权臣应天侯的庶女,朝廷为了这件事拨了不少的银子。
另外,太子那边,也额外给了她一笔天价的“好处费”。
大巫祝心情简直好的不能再好了,好像连今天的天气都在帮她,自从把洛红霜沉河之后,午后刮起的恶风就停歇了,现在泾水风平浪静,河面好像镜子一样,就仿佛哪怕是人在上面走,都都不会沉下去。
“天皇皇,地皇皇,贵家女儿嫁龙王,爹哭娘悲儿不舍,送到水府陪嫁娘!”
大巫祝边走边跳,边跳边唱,一边唱一边指,她手指所向,手下神婆神汉以及随从兵丁就直接作势要把和父母一同跪在路边的童男童女抢过来,这可吓坏了那些百姓,一边求爷爷告奶奶,一边摘下身上的金银首饰就往前抛,扔的分量足够的,士兵就把孩子给抱到人群后边悄悄还给父母亲,要是分量不够,统统往河边拽,就等着大巫祝一声令下就往河里扔。
一时之间,这泾河仿佛成了奈河,两岸百姓哭嚎不不止。
恰在此时,一股狂风忽悠吹过,平静如镜的泾河水面掀起波澜,紧跟着河水的颜色竟然越变越红,好似鲜血从河底上涌将整条泾河染色。
眨眼之间,泾河变作深红,大巫祝等人吓得跌坐在地,沿途百姓也四处逃窜,那些被抢走子女的父母趁机扑向士兵,欲夺回子女,一时间河岸上乱成一团。
大巫祝一见,立刻大怒,她张开那摸得通红的大嘴,露出一嘴黑黄黑黄、参差不齐的牙齿,两颗眼珠子都快瞪出血来了,对着人群用公鸭似的嗓子嘶吼:
“谁敢跑把她腿给我砍了!反正水里用不着大腿!”
这一声警告确实好用,为人父母的自然是不忍心看见子女被扔下河,但同样也不忍心看见子女被活活砍断腿,无论哪一种都是死路一条。
岸上暂时安静下来,但河水却越加汹涌,大巫祝活这么大,也没见泾河如此狂躁,那血红的浪潮直往岸上席卷,她赶着忙的往回跑。
待跑上岸,却听见人群里发出惊叹:“快看!快看!”
她回头一看,正好看见红色的水打着旋儿往空中卷,将河面和乌云连成一体。
这“龙吸水”的奇观,哪怕是大巫祝也是平生第一次见,她吓得一屁股就跌坐在地上了。
龙卷风的中间,隐约有个人影晃动。
大巫祝刚眯起眼要看个真切,那龙卷风却忽悠一下从河中升起,连着里面的人影一起裹挟到她跟前,吓得大巫祝差点尿了裤子!
人群惊恐四散,连那些神汉神婆都抛下大巫祝各自逃命。
大巫祝脸色惨白,看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出现在消散的龙卷风中间的这个人。
这个女人。
是那熟悉的大红色的嫁衣,只不过比沉水之前破旧了许多,妆容不整,披头散发,大概是水下太冷,她的脸上也有些苍白。
不过,她身上也有入水之前没有的东西。
一把剑,一把抱在怀中的宝剑。
剑身为秦剑制式,长三尺有余,剑鞘红色。
“你、你是人是鬼?”大巫祝手攥着法器,一脸惊恐的瞪着洛红霜。
洛红霜没有立刻回答,连她自己都处在震惊之中。
他走之前,说……
“在孤王来迎娶你之前,你要先保护好自己。”
“为什么?我不能和你一起走吗?我对这里已经没有一点留恋了!”洛红霜焦急的问道。
“那可不行,”他笑道,他笑起来的样子,既霸道又邪魅,“孤王要去准备一下,不能就这么两手空空的把你接走,孤王可做不来那么寒酸的事情。”
“可、可是……”
“你怕你回去之后,那些人会又害你?”他一针见血的问道。
洛红霜垂下眼眸,她觉得羞愧,更怕会让钱塘君觉得自己是在利用她,而讨厌她,不要她……现在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不用担心,你拿着这把剑。”
他说着,将一直握在手中的长剑塞入她的手中。
“这是赤霄剑,是孤王的鳞爪,莫说是人,就算是龙,它能轻易杀死,不信,你挥一剑看看。”
洛红霜满脸狐疑的拔剑出鞘,随手一挥,结果就是泾河上卷起一股狂暴的风浪,紧跟着就是那龙吸水的奇观。
有这把剑,的确没人再能害她了,现在她比较担心自己一不小心会把都城给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