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断桥纸伞，故交新酒，烟雨江南。
那边琼楼弦断，新君醉宴，暴雨长安。
洛红霜闲坐席上，青青玉立身侧，两只蝴蝶停在案头。
她坐在下手，当是臣席，虽然青青有所不满，但洛红霜觉得也是无妨。
毕竟她对于自己这所谓的“吴朝摄政龙妃”的虚名一点感觉都没有——毕竟她现在所能见的唯一一个吴国子民就是坐在下手那个毕恭毕敬的吴使，而且也没有见过现在经过一番折腾之后，更是撤去蜃蛟妖法美化之后，那破败不堪的吴国河山。
整场酒席，食之无味，魏国君臣，强颜欢笑，更别说太子始终一脸怨念的瞪着她。
嗯，毕竟青青在她的命令下，对他的伤害还挺大的，好好的“烟囱”，愣是给改造成了“水井”，听说现在太医们正在研究这事怎么解决，要是解决不了，这太子之位就算是废了。
不过洛红霜倒是不在意就是了，报了仇，就当是两清了，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相逢一笑泯恩仇，姐就是这么大度！反正又不是姐被烟囱改水井！
酒过三巡，洛红霜起身举鐏。
一看她有所动作，整个宫殿的侍卫们都紧张起来。
却只见洛红霜对脸色苍白的皇帝嫣然一笑。
这副模样，让一旁的太子心中疑惑更深。
她到底是谁？她的眼里好像已经全然没有了曾经的敬畏，无论是对皇帝还是太子，王公贵族，身份等级对这个女人似乎变得全无意义，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人一夕之间产生如此大的变化？
不知，是听见了太子的心声，还是洛红霜本就有次打算，她说：“陛下，您可知泾河的水有多冷吗？”
“朕不知。”
“陛下可知，泾河底下有什么吗？”
“想是龙宫胜景，舞榭歌台，雕梁画栋，亭台楼宇，金石成山，银雪流河！”
洛红霜摇了摇头。
“陛下，泾河的水很冷，泾河的底下什么也没有，要说有，也只有因蠢政被无辜丢入河中惨死的孤魂野鬼，奴家这杯酒，就代陛下向这些可怜人谢罪了。”
她将酒往空中一洒。
满殿鸦雀无声，皇帝脸色铁青，气的浑身发抖。
这顿饭本来对皇帝来说就是太憋屈了，兵不行，才变成了礼，可是这个礼太无礼了！
“你、你大胆……”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人，是应天侯，可是他声音却跟蚊子差不多大小，而且一点底气都没有，现在最不知道怎么对待这个女儿的人就是他，他这话根本就是一种老父的最后挣扎，
洛红霜的反应？没有当做没听见，但却除了一个白眼没有任何积极的反应。
洛红霜顿了顿，环视四周，显然这里绝大多数的人都不想听她说的话。
她的目光落在应天侯身后的洛芳菲身上。
不知何故，洛芳菲也在这里，红霜怀疑，可能是因为她向四大国师告密青青的真身这件事，得到了信任吧？
多好的女孩啊，皮肤像羊脂玉一样，两眼跟黑珍珠似的，只可惜，她的功利心太重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现在看着她的那双眼睛满是怨毒，全然没了一点姐妹之情。
至少被沉河之前，洛红霜还是稍微顾念一些姐妹之情的，否则只要把她抢太子的那点手段给宣扬出去，写成话本，再找几个落魄才子配上几张春宫图，刊印成册，找文昌街的“黑书局”李先生私下里给发行出去，这《淫天浪海芳菲录》怎么也是只发行一千册，第一天全部卖出还能加印的畅销书。
……
好吧，其实印了，还卖出去，还用这些钱狠狠地犒劳了青青以感谢她这些天来的照顾。
当然，这都是从泾河回来之后的事了，因为她的心境发生了变化，洛芳菲的不知悔改……好吧，其实书在她沉河之前就已经刊印出来了，只是一直在书库那边压着没发罢了。
而且她让那些书发行，也不是为了报仇，至少绝大部分不是，纯粹是因为——缺钱。
毕竟虽然相当于强赖着住在侯府多日，衣食无忧，但手头实在是不宽裕，于是她就想起了之前这件未做成的买卖。
如果这就是复仇，那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洛红霜落落大方的对着她曾经的妹妹莞尔一笑。
继而转头对皇帝道：“奴家在泾河底下等死的时候，为钱塘君所救，并承蒙钱塘君错爱，封为龙妃，而奴家之所以会在泾河下等死，只因，泾川君不喜欢奴家。”
这话一出，一旁的青青不同声色的挑起眉头。
她（他）脸上带着难言的表情，静待着洛红霜的表演。
“泾川君说，他喜欢奴家的样貌，但认为奴家年老色衰，而他更喜欢年轻娇嫩一些的。”
洛红霜说到这里顿了顿，一脸笑意的看着洛芳菲，继而道：“若能娶到妹妹，今后每年都不用再进献新娘，他愿和芳菲双宿双栖，直到海枯石烂。”
这话一说出口，青青马上过来跟着洛红霜一唱一和：“没错，泾川君最喜欢娇嫩欲滴的处子，若能娶到应天侯的次女，芳菲大小姐，他愿赐以泾川百年风调雨顺。”
虽然说这上上下下对洛红霜等人是敢怒不敢言，但他们现在却已经没有一个人怀疑她“龙妃”的身份，基本上，泾河边上的怪事，天降西湖雨，花满京师等事都足以让他们确信洛红霜身后站着个强大的存在了。
而这位有点糊涂，但总体上还算勤政，对国事也颇为上心的皇帝陛下一听百年风调雨顺，立刻就来了精神，连方才洛红霜的故意冒犯都弃之脑后。
“此话当真！？”他慌忙道。
洛红霜轻蔑的扫了一眼面如白纸的洛芳菲，手握赤霄剑拱手而立道：“千真万确，红霜虽蒙神君错爱而妄称龙妃、吴朝摄政，此乃天恩，红霜不可拒绝，但红霜怎么说也是大魏的子民，洛氏一门自奴家曾祖父时代起便为国尽忠，祖父兄弟七人更是在抵抗唐国入侵种血洒边疆，洛氏一门对陛下的赤胆忠心天可怜见，红霜身为一介女流，虽不能投身军旅，为陛下披坚执锐，又天意弄人，将去故国，远嫁他乡，但祖父之训，未曾有一刻忘怀。”
洛红霜垂眸立在阶下，皇帝眼眶微红，似有所动。
他目光瞥向应天侯。
侯爷一见，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狐狸，一看皇帝这个眼神，马上就站起来，走到阶下，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爱女红霜所言，正是我洛氏一门之心意！微臣愿向泾川君献上芳菲保我大魏百年风调雨顺！”
呸！你忒不要脸了！
这话一说出口，在场基本有一半人心里面不屑的想道，但没人敢说出口。
洛芳菲面无血色，她没想到洛红霜竟然如此恶毒！无论有过什么样的龃龉，怎么能尽此谗言！把亲姐妹沉河——她倒忘了，这本就是她自己的“好点子”，是她亲自给太子吹得枕边风，是她给官迷老爹说的“体己话”，虽然说太子本就有杀洛红霜之心，而官迷老爹为了他的荣华富贵什么都能豁得出去。
可是这时候，青青却非常非常是时候，非常非常体察洛红霜心意的插话了：“娘娘，这个，已经不行了吧？”
洛红霜假意不解道：“为何不行？”
众人也都看着青青，都是一脸紧张加不解，而洛芳菲也抱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死死的瞪着青青，希望她能说出什么“扭转乾坤”的言论。
谁知道青青却是一脸难言，好像在憋着坏笑似的对洛红霜道：“娘娘，泾川君要的，不是纯洁的处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