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身披斗笠蓑衣艄公撑着长蒿,口中悠悠吟诵,声音沧桑却又充满磁性。
云雾散去,洛红霜四下顾盼,如坠梦中。
长河遥遥,附身望水,水中繁星点点,伸手捞取,星辉从指缝间滑落。
举目望去,明月不在天边,却在长河尽头,河水悠悠,流向广寒深处。
玉龙三太子早按捺不住,他化身成白马跃入河水,身体却没有沉入河中,而在河面上肆意奔腾。
“钱塘,我们不是在泾河吗?”
她抬头望着钱塘君道。
钱塘君温柔笑道:“方才是在泾河,而这里,是天河。”
“天河?”
洛红霜睁大了眼睛,她知道钱塘君不会说谎,既然她说这里是天河,那这一定是天河。
“你为什么带我来天河呀?”
她面色绯红,明知故问。
手指背在身后,手指头悄悄的绞在一起,侧着身子,歪着头,脚尖微微的踮起,这样能更加,更加近的用一双睫毛上挂着天河晶露的大眼睛眨呀眨的对着钱塘君。
她不仅想听他亲口说,更想看他窘迫的样子,看他害羞的样子,想看这位上古龙君好像胆小的小狗狗一样游移不定的样子。
果然,钱塘君脸色一红,撇过头去,若非认识洛红霜,他从未能察觉自己会如此容易害羞。
“孤王、孤王、孤王……”他连续吭吭三个“孤王”,那么样果然像极了想藏骨头而不得的小狗狗。
洛红霜忍不住想笑,却还是强忍着,她脚尖踮得更高,鼻尖都快要撞到他的下巴了,红唇间吐出的芬芳热气拂过他坚毅的脸庞,惹得他一阵燥热。
“孤王什么啊?告诉我嘛!好叭?”
“唔~~~”
钱塘君的喉咙发出莫名的咕噜声,几乎让洛红霜忍不住想笑,越来越像小狗狗,不,也许更像小猫猫呢!
钱塘小猫猫被她逼迫的不行,一张脸都快烧起来了。
“孤、孤王只是想说天河不过就是这样的地方,孤王想带你来就带你来,用不着求别人!”
洛红霜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果然,他听见了当时青青跟她说的话“只要姐姐说一声,青青就带你远走高飞”,想不到他对这句话上心了呢。
“好叭,我就趴在钱塘君的背上,你嗖的一下带我畅游天河!”
她夸张用手比划道。
“对孤王来说,这比翻手还要容易!”
嗒。
钱塘君话音刚落,洛红霜却将额头抵在他的胸口,喃喃道:“好哒,一言为定,不要骗我——像他们那样。”
“……孤王知道。”
他抬起手,在想要不要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可犹豫了好一会儿,却又将手落下。
但很快就又抬起来了,然后又落下。
好烦。
这两个字,不是出自洛红霜的心里,而是出自一直坐在旁边,帮洛红霜抱着那个熟睡的小粉团子,然后始终保持面无表情的青青的心里。
没错,她一直都在,他们在那里打情骂俏的时候她一直都在。
“阿娘,草长虫怕怕……呼”
熟睡的小粉团子说了句梦话,又把头往青青胸前缩了缩。
青青还是面无表情,但她心里好像有一万头大威天龙踏过:
我是造了什么孽,这都几千年了啊,我是命中注定坐在特等席被人喂狗粮吗?而且又是在船上,而且这次还就是个竹筏子,好歹有个船舱我还能找个地方躲躲,现在这你让我上哪里躲啊!是不是一会儿我还得给你们找把伞过来啊?
青青心里正郁闷呢,在天河踏水半天的玉龙三太子化作的白龙马跑回来,和竹筏并行。
“龙妃殿下,不想在这群星汇聚的天河驰骋一番啊?”白龙马道。
洛红霜一听满眼发亮,她是将门之女(虽然这一代的侯爷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从小就学过骑射,能有机会在天河驰骋,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哎?可以吗?”
“有何不可?你说对吗?钱塘?”
玉龙三太子抬起他的马头,对着不知道为何有点面露不快的钱塘君道。
钱塘君没有立刻回答,洛红霜有点小紧张的看着他:“我、我能去吗?”
她颤颤巍巍的样子好像只担惊受怕的小仓鼠,紧张的等着钱塘君点头。
钱塘君看着她,脸都快绷不住了,只好说道:“玉龙说得有道理,的确该去。”
洛红霜一听,高兴的都快跳起来了,她转身对玉龙三太子道:“钱塘答应了,那劳烦三太子了!”
“龙妃殿下,这是我的荣幸。”
三太子说着,弯下头,前腿微微弯曲,洛红霜一见开心的伸手抓着他背上的鬃毛跨坐上去。
坐在白龙马的背上以如此视角俯瞰这万古悠悠的天河,洛红霜顿觉荡气回肠。
可就在她刚想让玉龙三太子动身的时候,一直在旁边黑着脸,一言不发的钱塘君却突然上前,一把揽着她的腰肢,将她给抱下马来。
“哎呀!”洛红霜吓了一跳,正转头询问,却只见钱塘君一脸不忿道:“只是驰骋天河罢了,孤王也可以!”
“哎?”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钱塘君脚尖往竹筏上一点,纵身飞起。
在九天星空之中,钱塘君揽着她的纤腰转了个圈,让洛红霜正好落在自己的背上。
“抓住孤王的脖子。”
她虽然懵懵懂懂,但还是照做,整个人趴在他宽阔厚实的后背上,双手绕过他的脖颈,就只听见一声高亢的龙吟,钱塘君落入天河,奇妙的是,河水自动避开洛红霜的身体,等到他再次跃出,洛红霜睁开双眼一看,自己竟正趴在一匹赤红色的骏马背上!
四蹄如风,烈鬃如火,一双晶目电光四射。
“呀哈——!”
一见钱塘君竟然为了她化作火龙驹,她忍不住开心大笑、大叫起来!
火红的骏马驮着洛红霜沿着天河肆意驰骋,将玉龙三太子甩在竹筏这里,三太子却不上前追赶,而是变作那如玉太子的模样,走上筏子。
他对艄公一拱手。
“先生,好久不见了。”
“三太子多礼,带酒了吗?”艄公摆了摆手道。
“自然。”三太子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支玉净瓶,三只夜光杯,就好像早就把青青也计算其中,他席地而坐,青青抱着小粉团子过来,为三人斟满酒杯。
那艄公一见酒,立刻喜笑颜开,也不谦让,急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酒!好酒!哈哈哈!三太子果然不食言!”
青青又为他倒满酒杯。
三太子修长的手指捏着酒杯,一脸诚恳道:“我早就说过,我会回报先生的作诗之恩。”
一听他说那句话,艄公的眉头却皱起来了。
“我说过多少遍了,那首诗不是给你写的。”
“先生莫要谦虚了。”
“我不是谦虚,那首诗哪里跟你有关系啊?”
“自然是开篇第一句就写到我了,‘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三太子一脸雀跃道,“‘银鞍照白马’,这不就是在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