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红霜一脸诧异的看着她,道:“司鸿大人此话何意?”
司鸿无衣笑吟吟的坐在洛红霜身边。
两个人几乎面贴着面。
太近了!洛红霜心想。但有求于她又不能直接将其推开,好在是女人——但就算是女人,这个距离也太近了!
“龙妃娘娘不必拘谨,请叫我‘无衣’便好。”司鸿无衣顺势握住洛红霜的手,继续道:“说来龙妃娘娘可能不信,其实无衣我已经等你好久了,如果你再不来,这吴国就完了,但现在你在这里,说明吴国命不该绝。”
“敢问司鸿大人,不,无衣大人,此话何解?”
司鸿无衣神秘一笑,她松开洛红霜的手。
“越州叛军逼近杭京,可杭京既无御敌之兵,也无征兵之粮饷,而那些本位卑权轻,却趁机窃居高位的三老、县尉等人更是既无御敌之策,也无御敌之心。”
“正是如此,”洛红霜点头称是,“越州甲士逼近杭京,三老等人全无办法,我又孤身一人,又不懂领兵打仗,听闻司鸿无衣大人乃智冠六朝的才女,红霜特来问策,还请无衣大人赐教。”
“智冠六朝并不准确。”司鸿无衣道。
“不准确?”
“智冠天下更为合适。”司鸿无衣一副云淡风轻道。
真是好大的口气!可是看她那模样一点都不像是虚张声势。
“既然无衣大人这么说,莫不是有了退敌之策?”
“的确有,而且无衣其实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只待娘娘来敲定最后一步,成败只在娘娘一念之间。”
洛红霜闻听此言,自然是吃了一惊,忙问道:
“无衣大人何出此言?”
司鸿无衣但笑不语,她招手道:“婉儿,把棋局摆好,我要和娘娘对弈一局。”
方才领洛红霜进来的门童在帘外诺诺。
司鸿无衣边笑边引洛红霜于院中对局,两个小童分站在二人身后,洛红霜转头一看,却发现这两边的“男孩子”胸脯微微隆起,再仔细一瞧,竟都是女童穿着男装。
司鸿无衣看出洛红霜眼中的疑惑,只是淡笑解惑道:“此是无衣的兴趣。”
洛红霜没说什么,既然是人家的兴趣,又不是豢养未成年美少年什么的,她自然不会多管……不对啊,这个兴趣听起来怎么也有点不大对头呢?
“娘娘黑子先走。”司鸿无衣道。
洛红霜沉吟,执黑子落在棋盘。
“无衣大人可解我的疑问吗?”
司鸿无衣垂眸浅笑。
“娘娘可知道‘郑伯克段于鄢’?”
“自然是知道的,是郑庄公与兄弟共叔段反目成仇,又与其母重修旧好的故事。”
司鸿无衣手执白子悬在空中未落。
“此次叛乱匪首的苏太名为越州侯,实为大越王,其实朝廷对他根本鞭长莫及,在越州称霸多年无人可以撼动,致使越州成了吴国境内的国中国,他有二子,长子苏和,次子苏俊,二子虽是同母所生,却并不和睦也不相像,苏和宏达,苏俊暴烈,苏和善文,苏俊能武。”
“我在魏国略有些耳闻,也听说苏太已经立苏和为世子,立嫡立长,世之常情,‘郑伯克段于鄢’,如果无衣大人是想离间他父子反目,是否有些太迟了。”
“现在才做,当然太迟了,”司鸿无衣笑道,“但如果提前三年布局呢?”
白子落下。
洛红霜抬眼直视。
“三年?无衣大人三年之前就……”
“没错,三年之前,苏太来京,我曾在远处观察过他,此人狼子野心,必是难以久居人臣,若朝中有变,苏太必有所作为,所以无衣提前在苏俊身边安插了密探。”
“不是苏和吗?”洛红霜疑惑道。
司鸿无衣道:“苏俊暴烈,形神具类其父,其母因为生他的时候难产,所以从小就对其骄纵溺爱,苏俊不甘心屈居苏和之下,而越侯夫人也希望能让苏和取代长子继承爵位,据我所知,这些年苏俊衣服车马形制与世子苏和无异,对世子苏和也多有不敬,皆是在夫人撺掇之下,正如共叔段之故事,前日吴王宫妖孽被钱塘君所除的时候,无衣就猜到苏太必然趁机起兵,因此早早就把准备好的信笺飞鸽传书给苏俊和他的母亲越侯夫人。”
“信中所言为何?”
司鸿无衣先是不语,继而脸上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容,在柳叶斑驳的影子下,显得如此冷酷,她朱唇轻启,吐出两个冷冰冰的字:
“弑父、弑夫。”
洛红霜不慎将黑子掉下。
她惊恐的瞪着司鸿无衣,道:“此事可行吗?”
司鸿无衣一边浅笑,一边把黑子从棋盘上拾起,放回洛红霜的眼前,“苏俊弑父,五成机会,越侯夫人弑夫,九成把握,因为这些年越侯夫人年老色衰,加上越州侯宠信妖妃所赐的小妾,夫妻关系非常疏远,杀了苏太,流放和其疏远的苏和,让苏俊做越州之主,正合越侯夫人的心意。”
“此二人答应了?”
“据无衣所知,昨日三更,越州侯突然呕血,想来是越州侯夫人下手,若她是以无衣所送去的毒药下手,那越州易主乃是定数。”司鸿无衣唇边含着笑,“但那封信并未送到苏俊手里。”
洛红霜垂下眸子,她略加思索一下,就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司鸿无衣道:“是‘恰巧’送给苏和了吧?”
“娘娘果然聪明!”司鸿无衣拍手道。
“无衣大人谬赞,我只是在想既然无衣大人的计策,乃是为了平定越州之乱,自然并没有扶持苏和、苏俊任何一人的想法在其中,所以想来这封信的目的,其关键在于让其双方产生闲猜,逼迫苏和回兵越州。”
“娘娘所言极是。”
“但会如此顺利吗?”洛红霜怀疑道。
“不会,现在还缺少一件决定性的东西。”
“什么东西?”
司鸿无衣将手一指洛红霜,道:“娘娘您。”
“我?”
司鸿无衣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她摆在洛红霜面前。
“这是何意?”
“这是我亲笔书写的册封苏和为‘越王’的书信,现在只差加盖吴王的金印,此物应是娘娘保管吧?”
“加封苏和为越王有何用?”
“苏和其人胸无大志,若有正式的册封,他定会大喜过望,加上苏和与其母谋逆的书信以及苏太病危的消息当已经有人发密信送至军营,他必然回兵越州。”
“这个‘有人’,怕不又是无衣大人的‘友人’吧?”洛红霜垂眸道。
“哈哈哈。”司鸿无衣但笑不答,但双方心里了然。
“但就算苏太病危,若让苏和回去平叛顺利继位,他日不是还会再来进攻杭京吗?”
“其实我也有不让他回去的策略,但就看娘娘怎么想了,为了今后,您是觉得他该回去,还是不该回去?”
司鸿无衣这句话,显然是在考洛红霜,她低头不语,看着棋盘,却半天不说话。
司鸿无衣按捺不住,问道:
“娘娘可是在想郑伯克段于鄢?”
“不,”洛红霜抬起头,她目光直视着司鸿无衣,“我在想袁本初之故事。”
司鸿无衣一听,先是一愣,继而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娘娘果然是聪慧过人,一点就通!”
洛红霜伸出纤纤玉指,她把两方那不多的棋子抓起丢进棋盒,然后捡出三颗黑子摞在棋盘上,又以白子将其围住。
她喃喃道:“‘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以越王之位为饵,让兄弟相残,陷入内耗,我方趁机积蓄力量,越州之险,自然不攻自解。”
司鸿无衣从旁边取过瑶琴拨弦唱道:“谁能为此谋,六朝司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