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军报。
苏太病危，苏俊自降王号，称越侯，遥尊摄政龙妃，据城不出以抵苏和回兵，而苏和手里也有洛红霜封他为侯的手谕，兄弟一见面，虽然知道是中了离间计，但天无二日，城无二主，自然是要争个你死我活出来。
越州内乱，兵围自解。
“可以派人调停了。”
司鸿无衣淡淡说道。
洛红霜正在读军情，闻听此言，放下文书，绣眉轻挑，不解道：
“这时候调停？不应让他们争得你死我活吗？”
“娘娘，杀人更要诛心，此时调停，方能向越州百姓宣誓谁才是吴国之主。”
“无衣所言有理，只是不知道该派谁去为好？”
“前礼部侍郎裴思绍与苏太弟苏极是同窗又是同年进士，与苏太兄弟二人关系俱佳，而且裴侍郎才思敏捷，能言善辩，加上胆识过人，无衣以为是出使越州的不二人选，之前‘蜃蛟事变’的时候他恰好正返乡祭祖，不在杭京，未受牵连。”
“既然如此，那就依无衣所言吧，只是不知裴侍郎现在何处，我好亲自请他出仕。”
“不用娘娘亲自出面，”司鸿无衣道，“三年前裴侍郎被奸佞构陷，无衣曾帮他暗里周旋，他欠我一个人情，我写信给他，他不会不答应。”
“既然如此，那就准备一应物品，让裴侍郎快点动身的。”
越州之事敲定之后，洛红霜又拿起一封书信，乃是新登县尉送来的急信。
“妖僧清河吗？”洛红霜皱眉道，“前日里富春县衙被烧，县尉也被杀害，这个清河到底是什么来历？”
“不过是一个江湖骗子，围在他身边的，也不过是些地痞无赖，乡里恶棍，但他背后却很麻烦。”司鸿无衣道。
“你是说有人指使他？”
“该说指使还是共谋？也不对，那些人大概还是真心依附他，给他钱粮来干这些事的吧？”
“无衣所说的‘那些人’……”
“江东俊族。”
也就是吴国的豪族。
吴太祖本是江北人士，后以军功封侯，又在当地豪族的支持下自封吴王，因此，豪族在吴国势力极强。
比如起兵反叛的越州苏太就是苏氏俊族的代表人物。
这些人自称“俊族”，自然是以豪杰自称，他们有着雄厚的财力，且都有私人武装，有一些甚至在自己的郡、县私铸铜钱，吴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人一辈子追求的无非就是钱和权力罢了，全都有了之后，就想着怎么把到手的权力和金钱永远享用下去，这个时候最有诱惑力的就是得道成仙一类修身养命的法子。”
“所以像清河这样的妖僧就成了这些俊族的入幕之宾了对吗？魏国也常有这样的事，我昔日在应天侯府也见过几次。”
“宗教的力量非常强大，尽管其根基愚昧而脆弱，不，大概正是如此，才有这如此强大的凝聚力，毕竟逃避是人的本能。”
“宗教和宗族的力量结合在一起，很不好办呢。”洛红霜道，“妖僧清河起于底层，崛起于草民，但他却把手伸到俊族，这无疑是成了上下连接的纽带。”
“俊族利用宗教彻底掌握了小民，这样的话，今后朝廷重组，怕是政令也传达不到地方，比先吴王末期势力收缩的还要厉害。”
“所以俊族和宗教，都必须收拾一下。”
“其实已经开始解决一部分了。”
“哦？
洛红霜惊讶的看着司鸿无衣，而后者嘴角挂着浅笑，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娘娘可记得日前无衣解散了卫戍杭京的禁军？”
“记得，你说那老弱残兵留着也是没用，就只挑出两千人维持治安，其他的都让其还乡了。”
“是这样没错，但无衣让其还乡，并非只是为了节省开支。”
“愿闻其详。”
洛红霜饶有兴味道。
司鸿无衣讲解：“这次妖僧清河叛乱背后的金主，乃是盘踞安国、於潜等地的虞、薛、陆三大俊族，而杭京历年以来的主要兵源，正来自安国、於潜、钱塘以及富春，其中尤以安国县为最，而这里也正是清河主要的支持者，安国公薛昂的封地。”
“嗯——”
洛红霜边侧耳聆听，边从旁边果盘拿出荔枝剥好放在司鸿无衣面前，司鸿无衣谢过。
“之所以来当兵，是因为安国县土地兼并非常严重，家里几亩薄田不仅养活不了三口人，还被俊族抽走绝大部分的田租，为了补贴家用，不得不出来当兵，而家里的青壮年出来当兵之后，家里的耕地更是无人耕种，反倒被俊族巧取豪夺，他们就算回去，也无地可种。”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让他们返乡呢？”
“娘娘请听无衣说完。”
“好。”
“吴国政治腐败，豪强把持地方，朝臣中饱私囊，而北方又有魏国虎视眈眈，一方面，从豪强手里征兵其实是很困难的，另一方面现役的军人一旦回乡又没有土地可以依托，因此也多不愿意退役，这样的结果是，现役军人一再超龄服役，有的人甚至已经在军中活了大半辈子了。”
“我不明白……”
洛红霜不懂，既然这样，那就更不应该让他们强制退役了，这样的话，回到乡里不是根本就没法养活自己吗？
见洛红霜一脸不解，司鸿无衣不禁笑道：“娘娘，可听过‘驱狼吞虎’？”
“这是荀文若所出之计，曹孟德以此计使刘备、吕布、袁术互相攻伐，其坐享其成。”
“正是如此，今天无衣所献，乃是‘群狼裂虎’，无衣已经让亲信混在被解散的禁军之中，他们一路散播消息：安国县乃是附近最为安稳之地，这样势必吸引大量流民涌入安国以及附近县城，那里多为俊族的粮仓、钱库。”
“你是说，利用流离失所的流民和失去土地的老兵来消灭俊族势力？”洛红霜皱眉道。
其实司鸿无衣的这个计策能不能行，她不知道，但让她有点不舒服。
确实，这样他们就不用支付粮饷了，但流民和老兵本就是腐败的朝廷和地方俊族的受害者，现在又要他们流血流汗，最终自己坐享其成，这是不是有点太……
司鸿无衣很聪明，可她误解了洛红霜的表情。
她以为洛红霜是担心此计不成。
“娘娘不用担心，无衣并不是要他们消灭俊族，而是让他们削弱俊族，并切断他们对妖僧的支援，通过将大批流民引入俊族的封地，让其首尾不能相顾。”
我不是担心这个。
洛红霜皱眉，她是担心，司鸿无衣此举会导致流民大批死亡。她知道自己也许只是妇人之仁，但……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妇人”啊，说是摄政龙妃，可她上个月还只是个连自己命运都无法左右的少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