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鸿无衣继续道:“老卒无地,必然暴动,流民涌入,必然挤压县民的生存空间,而且在吴国,以杭京附近对神君最为笃信,老卒们虽然是安国县人,但大半岁月全在杭京,年轻时也曾参加‘骂洞庭’的习俗,现在安国县人人颂佛,户户拜菩萨,老卒回去,与他们的信仰必然发生冲突。”
“无衣是说,趁乱……”
“趁着俊族元气大伤的时候,将其问罪,将他们手中的兵、粮、钱饷全部收归国有,这将是让吴国复苏最重要的一笔收入。”
“真的行吗?”洛红霜睁大眼睛。
魏国豪强势力远远不如吴国声势浩大,全赖开国赵武皇帝有先见之明,一早合纵连横,恩威并施打击了地方势力,但即便如此,几代累积下来,各地豪强还是盘根错节,极难对付。
“俊族不是铁板一块,他们不仅利益盘根错节,彼此之间的矛盾也很复杂。”
司鸿无衣继续说道:“老卒说是老弱病残,但同时他们也是禁军,比之乡勇战斗力并不弱,而且乡土势力本就是错综复杂,俊族家丁也老卒们多数也是攀亲带故的,老卒在我们日后收编俊族家丁过程中,将是一股非常重要的势力。”
洛红霜频频点头。
“如果真能如愿,那倒是能解决不少的事情。”
那样就算是百姓的牺牲也……洛红霜想到这里心头一紧,一股罪恶感用上心头,她不自觉握紧拳头。
司鸿无衣手指不自觉地敲着桌子,洛红霜看出她罕见的有些烦躁。
“怎么了?”
“越州、俊族的事情,先让他们互相乱一乱,之后娘娘一纸诏书,估计就能解决了,我们现在手中无兵,如此是最好的办法,问题是妖僧清河。”
“的确难办。”洛红霜也点头道。
“杀人容易,诛心难,别说我们现在没有足够的兵力,就算能用大军围剿,但这种以迷信聚集起来的集团,都是最难对付的,让其做大自是不成,但一旦剿灭不净,打散之后很可能啸聚山林,到时候更麻烦。”
“可有计策吗?”
“有是有,只是需要一个……”
司鸿无衣还没说完,就听见走廊上一阵快速的奔跑,紧跟着一个书童打扮的女孩撞开房门。
“娘娘!无衣大人!大事!大事!”
她满脸是汗,显然是跑了很久,衣服都被打湿,紧紧贴着身子。
洛红霜认出这是当日,她寻访司鸿无衣时给她开门的那个姑娘,好像是叫“婉儿”。
“娘娘面前成什么样子!”司鸿无衣训斥道。
“无衣大人!实在是大事啊!啊,娘娘,对不起!大事啊!”
“冷静点再说!什么大事大事的!还能有什么大事!”
“那个那个……‘盛国天庆王菩萨’清河死了!”
洛红霜和司鸿无衣几乎同时从座位上跳起来,洛红霜绕过书台,司鸿无衣离得近,也不管什么礼仪不礼仪的,赶忙把婉儿从地上拽起来。
“快说来与娘娘听!那妖僧是如何死的!”
洛红霜怕婉儿紧张,亲手给她剥了个荔枝,婉儿一边谢过,一边娓娓道来。
“盛国天庆王菩萨”清河之死,可谓离奇。
这事情就发生在今天杭京那场雨刚下起来的时候。
杭京下雨,富春也是阴云密布。
空气里连一丝风都没有,四处都显得潮热难耐。
近日来连续攻拔郡县,杀县尉,抢义仓,可谓势如破竹。
清河心情大好,顾不得恶劣天气,就在富春的县衙门前召集信徒开了一场法会,主旨内容还是老一套,西天佛祖派他这三弟子前来吴国普度众生,赶上“妖龙作乱”,救民于水火,县尉、三老等人都是妖龙手下小妖变化而成,杀他们就是为民除害,都是功果。
清河身披锦斓袈裟,头戴毗卢帽,手捻佛珠,端坐法台讲经说法。
天气实在潮热,清河用手不停地擦着头上的汗,但尽管如此,他也依然兴致不减。
清河手下有所谓“四大护法”,过去都是当地有名的地痞,在江湖上混的时候也是有诨名喝号的人物,不过现在作为清河弟子,分别是:如癲,如痴,如嗔,如色。
此时候,此四人围绕在法台周围,维护秩序,保护清河安全,也不时将信众缴纳上的“佛金”归纳归纳,又将符水等物赐给信众。
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顺利,可就在这时候,事情发生了。
最先察觉出异样的是如癲。
“什么声音?”
他小声嘀咕着,同时捅了捅一旁的如嗔。
如嗔正忙着点“佛金”,点错了大师父可是会生气的,他分不开神,索性假装没听见如癲的声音。
可这时候,那声音近了,所有人都听得动静。
是有人在唱歌,歌声细细听来,简直是对他们极大地讽刺:
“人说修仙成道好,
我向蓬莱走一遭。
乌烟踏雪刀剑笑,
离恨天上乐逍遥。
天河星黯血漂橹,
金乌玉兔作羹肴。
南天悬首八荒帝,
四海龙筋绕玉霄。
饮罢广寒桂花酒,
又把凤髓换蟠桃。
平生只问江湖事,
哪管苍天把谁饶。”
随着歌声,一个人影也跟着出现了。
是个女人。
脸上戴着川剧一样的面具,面具上以金线和宝石勾勒出五只眼睛的模样,加上狰狞的獠牙,彷如阴森的幽都鬼吏。
她个子不高,六尺不到,四肢纤细,手腕和脚踝上都各挂着个铁铃铛。
外罩着亚麻色的斗篷,内里是黑色的短衣,裙子刚刚过的膝盖,下摆破烂不堪,双脚没有穿鞋,就直接光裸的踩在地上。
腰间悬着一柄长剑,这剑光剑身就足有六尺,在这瘦小的身材的衬托下更显的夸张。
剑柄上也挂着一个铃铛,而那铃声正是从这颗铃铛里发出来的。
这倒也奇怪,身上挂着五六个铃铛,却只有一个能发出响声。
她一边走,一边唱,看起来有点漫不经心,又有点目中无人。
“喂!站住!你胡唱什么呢!是哪来的!”
上前质问的是如痴,他一向沉不住气。
那女人听见有人喊她,当下站住脚步,可她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却反问道:“有没有见到一个小孩?”
“什么小孩!我问你是哪来的?”
“四岁不到的小男孩,大概这么高,说话有藤县的口音。”
“什么小孩!我不知道!我问你是哪来的!你没看见‘盛国天庆王菩萨’正在开法会吗?你如此大不敬,就不怕佛祖降罪吗?啊!?”
“那小孩外表看起来像人,但背上的皮肤摸着像鳞片……”
“你听不听得懂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