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良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正躺在尤儿身边。
她穿着轻薄的罩衫,专心舔舐着他流血的伤口,丰腴的肉体不断散发出令人难耐的诱惑。
“和少主……很像的气味。坚强,孤傲,而且……美丽。少主的眼睛里总是闪动着信念的光辉,那么坚定,即使没有人与他为伴。”尤儿说着,抬起红润的脸颊,用那朦胧的双目望向良:“我……喜欢……那样的少主……非常。为了少主,我想变得更强大,想成为他的力量。”
良听着,感到周身炽热,终于按捺不住:
“给我看清楚了——我和你的‘少主’不一样!”说罢,他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
热度终于散去后,良板过怀中尤儿的脸,不禁浑身如坠冰窟: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音容样貌竟然改换成了另一个人!
“二姑!”话一出口,他顿觉一阵天旋地转。
——良猛然惊醒,感到身下一片冰凉。他起身正要出帐,忽然愣了一下,折返回来将手上的戒指统统摘下扔在枕边。
他逃也似的奔向沙罗尼河,脱光上衣跃入其中,用冰冷的河水冲洗着自己的身体。
大漠的夜,冷得通透,远方的月亮低低挂在天角,明朗清澈。洗完澡后,良又在河边吹了一会儿晚风,这才感到自己的头脑稍微恢复了镇定。
这时,风中夹杂着的一阵悠扬音乐传入了良的耳朵。
那乐音像是发自某种管乐器似的,声音不大,却在这苍凉空旷的夜晚显得格外悦耳动听。
他循声望去,很快便发现了盘坐在不远处丘顶上的那个人影。
是哈托尔。她正在璀璨的星空下吹奏着一支白玉似的象牙箫,曲调中仿佛隐隐透出几分乡愁。
在她面前,立体状的六芒星旋转闪烁着,在沙地上倒映出幽蓝的光。
……良记得,哈托尔曾经说过:那种被召唤出的空间几何叫做“梅尔卡巴轮”——是一种能带她回“家”的法阵。
天狼星高照。
良略一犹豫,走了过去。
哈托尔停止**,看向了良。她的头上别着一朵绿色的沙漠玫瑰,在晚风中微微散发出醉人的芳香。
这是良第一次见到哈托尔的全脸——好一位摄人心魄的魅力女子!他不由在心底暗暗惊叹: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丰润柔软的嘴唇、线条优美的下巴……充满了异域风情。说实话,这张脸并不算精致,但良却觉得她好似远古以来最美的雕塑,甚至比他所见过的任何画像都要好看百倍。
见良愣住了,哈托尔这才意识到自己裹在头上的面纱已经落到了肩上。她俏皮一笑,轻抬肩膀对良眨了眨眼:“沙漠里的日头太毒,白天不得不戴着这个。”
当她眨眼时,那些镶嵌在她金色睫毛上的水钻一闪一闪的,与天上的星星交相辉映。
良环顾四周,注意到哈托尔建在的坡下的“营寨”里居然只有一顶帐篷。
“你的仪仗队呢?白天的时候,明明有那么多头巨象……”他疑惑道。
“在这里。”说着,哈托尔从腰间取出一枚铜制的匣子。匣盖打开后,只见里面层层叠叠地爬行着许多枚黄绿色的圣甲虫,原来白天车队里的巨象们都是由这些甲虫变成的。
良有些惊讶。
“你一直都住在这沙漠里?”他问。
“是啊,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
良注视着哈托尔令人炫目的金色双瞳,感到自己好像就要被吸进去了一样。他想起了巴夏的建议,于是鼓起勇气开口道:
“但是,这片大漠里亡魂太多,很危险。所以,我想带你一起离开——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哈托尔愣了片刻,接着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小弟弟,你还真可爱。”
她笑起来时,露出一口皓齿,洁白犹如去壳的杏仁。
“我不是小弟弟!”良不满道。这时,他却忽然回想起刚才的梦境,不由红着脸别过目光:“……我是认真的。”
“啊,抱歉,抱歉。敢于只身来到这片沙漠的勇士,肯定不是小弟弟,而是了不起的男子汉!”
这时,环绕在哈托尔肩头的普拉纳轻声提醒:“公主,他现在没有带契言之戒,那些式神都不在身边,是下手的机会!”
哈托尔点点头,微笑着沉默了半晌。
“良,为了感谢你的这份心意,我给你讲个关于这片沙漠的故事吧。”
说着,她轻叹口气,抬头望向高照在夜空中的红色天狼星:
“……在两千八百年前,这片荒漠上曾经建立着一个穷奢极欲的国度。那时的人们深信生死轮回,他们认为功名显赫的法老们若能有具保留完好的身躯,便可以作为灵魂升天的依靠,升往天堂。
“因此,他们不惜花费大量国力保留法老身躯,并且建造金字塔。因为他们认为只要沿着金字塔的阶梯走上去,就像沿着太阳神的目光一样,可以最终走到神所在的天堂。
“于是,数万乃至数十万计的奴隶用生命铸就法老的陵墓,在简陋狭小的墓穴中日夜工作,为法老的来世储备大量的金银财宝和奢侈用品。甚至,为了保守陵墓的秘密,在工程完成时,大量的奴隶都被残忍的杀害了。
“然而——令人深恶痛绝的是:法老们并不能因这些辉煌的陵寝而得以安息;相反的,无数盗墓者像地狱的使者一样惊扰着他们的灵魂,掠走了他们的财富,对他们生前的威严与权势嗤之以鼻,而他们只能在陵墓中战战兢兢地等待着盗墓者的光临。甚至,连他们的木乃伊都被盗走,被一次次的辗转倒卖,甚至被肢解和破坏,丧失了在天堂重生的机会。”
哈托尔说到这里,紧握的双拳不由微微颤抖。
良思索片刻,开口道:“我倒认为,法老们为了一己之利而残害人民,这也算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不!或者说,至少不是全部的法老都是这样。”
哈托尔激动的反驳着,眼中绽放出遮掩不住的光华。
“第十八王朝时,曾有一位年轻继位的法老图特拉斯,不仅青年有为,更难得的是,他还心地善良,体恤百姓。他不忍人民受苦,因此放弃了修筑规模宏伟的金字塔,命令将自己的陵墓修筑在山谷中。
“一次,他视察完陵墓的修建,在从山谷返回的路上,见到了一名暴尸街头的女子。那女子浑身污泞,衣不遮体,而且死不瞑目。于是他亲手将自己的毯子盖在了女子身上,并命随从将女尸寻处安葬。那女子因此得以在谷中安息。
“后来,图特拉斯卷入了腥风血雨的权力斗争,在18岁那年被敌人设计所害,不幸英年早逝。朴实的陵墓并没能躲过盗墓贼的侵扰,在他死后不到一年,就有盗墓贼前往山谷,企图盗走陵墓中陪葬的珍宝。
“这时,陵墓上雕刻的一只鸱鸮忽然双目发出金光,它挥动着双翅掀起飓风和沙暴,消灭了入侵者,将他们贪婪的肉体埋葬在黄沙下。在那之后的漫长岁月里,即使其他法老的陵墓已被洗劫无数次,却唯有图特拉斯的陵墓,一直没有被发掘和入侵。”
哈托尔说完这些,略带得意的舒了口气。
“莫非,金目鸱鸮就是那名女子的化身?”良问。
哈托尔微微点头。
良:“所以,那鸱鸮默默守护其陵墓两千多年,抵挡着永不停息的盗墓者们的贪婪掠夺,就是为了报答图特拉斯当年的埋葬之恩?”
“正是如此。”
说罢,哈托尔周身忽然发出金光。在那金色的光球中,良看到她从背后生出了一对金灿灿的大翅膀。原来她就是那只鸱鸮。
“现在你明白了吧,良。我是不可能会离开这片沙漠的。”
良沉思片刻,然后毅然抬头:
“那么,我可以……留下来做你的骑士吗?”
灰蓝色的眼睛中闪动着坚定的光,哈托尔竟一时被他的气魄所摄。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正在此时,那只一直忽闪在哈托尔肩头的蓝色萤火虫突然化成了一条长有尖细獠牙的眼镜王蛇,而那原本蓝色的光点则正对应着毒蛇的眼睛。
“来,过来吧。”哈托尔对良伸出双手,发出充满蛊惑的声音。
一片幽蓝中,良其实已经隐约感到了那丝丝吐着的红色长信。但不知为何,即使如此,在面对着哈托尔温柔的目光时,他竟然一点儿也不想逃跑。
正在毒蛇准备下手之际,忽然从远处的帝王谷中传来一声惊天巨响,震山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