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样形容此刻出现在良眼前的情景呢……
由于良坠落地点的缘故,在前往阎王殿的路上,他们不得不经过几处热地狱的范畴。
越靠近地狱中心,环境的灾害就越为恶劣:这里灼焰覆天烧铁为地,天上不断落下无数炽浆火雹,地面处处腾起猛火。良看到无数狱卒正以恐怖刑具追逐砍杀那些罪人,以各种残忍方式对他们施以伤害。
良将目光聚焦在一个离他们较近的罪人身上:那个罪人在狱卒的鞭笞下一直推着一辆不断的将他的手和身躯烧得火红焦烂的大铁车。良看到那个罪人时刻被烧得丧失原型,全身多处组织焦灼溃烂,烫出的洞深深透穿了他的身躯。
那罪人被折磨得实在受不了了,于是倒地打滚哀嚎不已。在他身边,那名凶狠狰狞的狱卒晃了晃犄角,举起手中的地狱狼牙棒将他一棒打死,接着他又立刻复活过来继续领受责罚。
这样的场景遍地都是。良放眼望去,随处都是肚破肠流、肝脑涂地的可怖景象,惨叫声时刻响彻整个刑罚场。
“人类每天被三百支铁矛连续不停地猛刺,这个人领受的痛苦总合,还不如地狱罪人顷刻之际的痛苦来得猛烈。”赑屃平静道,仿佛对这些惨叫已经司空见惯。
“抱歉,我有点不舒服……”良说的是实话。饶是他曾在人间见过不少的杀戮,那些景象对他造成的冲击强度加起来,也远不如这里于顷刻间给他造成的不适更大。
“那我们不如先停下休息一会。再往前就是受刑最苦的阿鼻地狱了,你在这就不行了,我怕你一会要昏过去。”赑屃道。
良确实感到难受,但与其停在这里休息,他倒宁可赶紧穿越这些苦海。
“没事,我们继续走。”
所谓的阿鼻地狱,又叫无间地狱,因为这里的刑罚漫长无期,罪人们时刻都在毫无间隙的受刑。
“在这里,罪人的身心结构都转生成了无比耐罚的生理构造。”赑屃边走边道。
在阿鼻地狱中,良见到一名罪人的舌头像超级合金般被绷成极薄也不会断裂的平面,而狱卒则用浑身燃烧着猛烈的火的铁牛来犁这片舌头田地。于是,那罪人远比人类敏感的神经便要源源不绝的感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们还见到了地狱罪人的进食过程:他们被迫吞下烧得通红的热铁丸和饮用已呈融化状态的铜汁,而这些还来不及消化就已穿肠破肚地流出体外。穿出体外后,铁丸和铜汁还呈现着原来火红的状态,只是多了一阵阵组织焦烂的味道。
随后,他们又路过了这周边附属的十六个小地狱,良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开始麻木了。
良浑身无力的瘫倒在赑屃背上,甚至已无暇去顾及自己是否会被天降的熔岩灼伤。
“行了,我们已经走过了受苦最深的地方,后面的责罚都比这里轻。”赑屃道。
在那之后,他们又经过了煻煨地狱:那是一口巨大的煤炭大炉,罪人们有着随焦随长的脚,时刻在上面遭受着锥心刺骨的痛。
他们还路过了大号叫地狱:那是一间内外两层的火红铁造牢房,就像是一群人身陷猛烈燃烧的火宅。这里的刑罚似乎轻了一些,因为罪人们不再像无间地狱那样还来不及尖叫就被烧得焦黑。火烧是间断性的,因此罪人们来得及去想即将加身的苦,故而大声号叫,这也是这里为何被叫做大号叫地狱的原因。
“这里的罪人可以清晰的期待下一次来临的火烧,因此同样时刻出于痛苦之中,并且更加害怕。”赑屃说道。
“这样痛苦的责罚居然要被数以百千万亿次的反复进行,可怕程度真是难以想象。”良有气无力道,“说起来,你怎么好像对这里的情况十分熟悉的样子?就算是龙子,也不该对地狱如此了如指掌吧。”
“我由于皮糙肉厚,先天对地狱的环境有所免疫,因此时而会被父亲派来这里办差。”赑屃答道,“见的多了,也就不再害怕了。”
和这里相比,人间简直就是天堂。就算是罹患重病,或者是被火器灼伤,至少也可以靠死亡来解脱,而这里的人却要不断复活来继续受刑……良想着,忽然无比怀念起人间的生活。
在这之后,他们还见识了号叫、等活、黑绳……等六大热地狱的痛苦,也见识过这些大地狱周边附属小地狱中的苦。
“除了八热地狱外,还有八寒地狱、近边地狱、孤独地狱等共十八处刑场。”赑屃就像个导游似的对良介绍道。
但良可没有心情在这里观光。
“已经够了,我一秒钟也不想在这里多待。”良在赑屃背上翻了个身,“我们赶紧前往最近的阎王殿,找到开明兽然后离开这里吧。”
就在这时,良看到有一队黄色的灵魂正在地狱狱卒的鞭挞下互相推搡着向地狱深处飘去。他们被业力环栓引着挤成一团团的,像田里的耕牛一样被狱卒向前牵去。
“这些都是新死不久的人类,刚刚经过阎王审判,正要投生成地狱的罪人,开始数以万年记的受刑时间。”赑屃的语气带着几分同情。
良注意到,有一团干瘪瘦小的白色灵魂被挤在那群巨大的黄色灵魂中间,但那团灵魂不管被如何推挤也不感到委屈,亦没有任何想逃脱的迹象。
“请问,顺着这条路下去就能见到我儿子了吧,不知还要多久才能见到他呢?”那团瘦小的灵魂鼓起勇气向狱卒问道,声音中甚至带有些许欣慰。
“少废话!”狱卒抡起狼牙棒便朝那团灵魂当头砸下,“哪里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
那团灵魂被砸得嗷嗷吃痛,却还在声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谢谢你们带我来这里,我不怕辛苦也不怕危险,我只是想要再见我的儿子一面。”
这个可怜的人,估计是被狱卒骗了,却还不知道前方等待着自己的将是怎样的命运。良心中想着,对那团灵魂仔细打量起来。
他的心中瞬间如刀刺火烧!
因为不知为何,良忽然直觉到那团小小的孤独灵魂就是神婆。
良立刻站在赑屃背上大喊:“我在这!二姑,我在这!”
可是那小小的白色灵魂动弹不得的被挤在大团大团的孤魂野鬼中间,很快便被潮水一样的队伍冲走了。
良不顾灼伤的跳下龟背,拼尽全力向那支队伍奔去。这里的地面虽然不如刑场那般炎热,但时刻涌起的热浪还是几乎蒙蔽了他的视线。
“良,别去管它!”赑屃追上他提醒道,“干扰行刑是冥府的大忌,你会被阎王判刑入狱的!”
但是良又悲又怒,顾不上周身燃烧起的业焰:“那是我的母亲!”
“赶快回来!如果那真是你母亲的话,你就在这里感谢她赐予你的生命,并且好好活下去,来荣耀她,”赑屃着急的唤道,“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不是吗?”
然而为时已晚——上一秒,良手中的太刀“仁”已经刺穿了那名狱卒的胸膛。
霎时间,地府中十方八面的狱卒同时暂停住手中的动作,阴骘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而那些正在饱受酷刑的罪人们则对突如其来的短暂缓刑感到惊讶不解。
赑屃见状,深深倒吸一口气。
“……抱歉了,巴夏弟,为兄有负你所托。”
只见那名被贯穿了胸口的狱卒缓缓将脑袋回转一百八十度,一双牛铃般的环眼死死盯住良。接着,他举起了手中包缠着业焰的地狱狼牙棒。
正在此时,赑屃忽然冲上前来——将良顶下了红莲大陆。
“不知道你会落入哪一殿阎王的领域,接下来的,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然后它便垂首离开了。